。谢颐自幼长于庄园, 习惯了风雅安恬, 听闻报信的人叙述,面色已难看了几分。然而他又不得不忆起父亲临走叮嘱,家中看似花团锦簇, 烈火烹油,实则早已空虚。
朝中大势谢家已有数年不曾左右, 此次宫变谢家亦是无功。这个家族已经太久没吃过亏,太久没生过气, 太久没有被这个世道狠狠地摩搓。在面对陆家这样的新出门户时,谢家甚至难以找到一个可以在时局中与陆家一拼的下一代。因此, 他的父亲谆谆叮咛,反攻京畿一定要占据一个显眼的位置, 即便丢掉性命也值得。
谢颐听闻只是苦笑,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他的父亲在宫变的时候没有护卫在皇帝身边,唯一到场的只有自己的妹妹, 淄川王妃。当初既然如此珍视自己的性命,为何如今又让他来舍去性命。
况且如今北海公连见都不愿意见自己一面,魏明和赵源那里, 他早已有所打点, 想着若陆昭等人出师不利,自己也可以借着世家身份有所参与。可如今事情似乎未朝着自己预想的一面有所发展, 赵源与魏明那里后面就再也没了消息。
不久,陆昭等人已回到驿馆,人数并未有所减,反有所增。元丕北海公府的长史符明安与几名掾属跟随众人返回,以期在后续合作中有所联络。
谢颐见人已回来,也顾不得去细究这些人事,自迎上去问道:“车骑将军此行可否顺利?”
陆归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身后血渍斑染衣袍的陆昭:“刀剑无情,我等差点便成恶客啊。”
谢颐此时的心稍稍落地,陆昭姿态可谓狼狈,想来北海公与两人相谈也不会太过愉快。然而他还是想探究兵营中到底发生何事,不管怎样,他们应该都与魏明搭过话了。然而还未开口,陆昭先前去符明安处,为其安排住所。陆归则将祝悦等人也招呼过来,压低声音道:“晚膳后一起议事。”
北镇驿馆来往人不多,自更化改制后,六镇没落,官驿住的人就更少。陆昭等干脆将驿馆大半包下,单开出一间宽广开阔的独院,供一行人商讨事宜。
此时房间内已聚集了王谌、祝悦、谢颐三人,屋内烛火明如白昼,而屋外则由陆归麾下署名亲信把守,可谓紧张非常。陆昭之所以要摆出这样一副暗室之谋的架势,本身还是刻意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营造一种大家一起做坏事的氛围感。
说到底这些人算是她继承了王泽的老班底,至于谢颐本人,陆昭此时已对谢家背后的谋划有了很高的警觉。
自门阀执政之始,谢云与王叡可以说从吏制上一手将架构板结,其中自然也不乏贺氏之功。现如今掐死皇权临门这一脚落在自己的头上,功成却未必能够身退。将魏国唯一的根系与老一代勋贵元丕扼杀在北境,已非人事上的政治斗争。而是将魏国的符号与辉煌悉数抹去,并且对整个皇权说,你们的祖先不值得祭祀,你们的文化不值得被尊重,你们的族人也不配在这片土地上掌权。
这样的事一旦陆昭做了,如果家族不能篡位而上,那么便将面临最终的反倒清算。诚然皇权已然无力绞杀陆家,但世族需要有人承担这样的黑历史。台子陆家已经搭好,后面的桃子自然不需要陆家来摘了。汉中王氏与谢家的合谋终究是要在这个乱局中兑掉陆家,完成最终的上位。
“安抚镇民,设立郡府,免除部分徭役,允许其在泾水之北谋生。北镇各将也需有所统筹,镇将南下必要一份行台太子的手令。”陆昭再看向谢颐时,已隐去了所有的警惕,换上了和颜悦色,“谢君身系中枢,此事还需谢君与中枢方面沟通。”
此事谢颐已完全融入到气氛中来,和手道:“随后我便去联络。”
陆归随后也对祝悦道:“六镇镇将尚需祝郎君走一趟,这些人多说鲜卑语,祝兄出面必然事半功倍。”随后又转向王谌道,“出兵时间大抵会在元月之后,王国相那边,或要有劳子信。”
待众人领命而去,室内只剩下陆昭与陆归二人。陆归起身,将一层厚厚的帷幕扯下,一副一人之高的长安与三辅的舆图映入眼前,上面已做好了密密麻麻的标注。其中有预判元洸与王叡关东联军的路线,谢颐部队也被以朱笔在泾水入渭后的东面构画圈出。而最密集的却是长安的内宫,都是两人最近商讨如何在内宫挑起内部政变的谋划。
陆昭默默拿起笔,自北镇的标注向南,连到了谢颐的标注处,随后在朱红色的圆圈内划了一个墨色的叉。
“昭昭你有如此自信行台会让六镇镇民随谢颐避开淳化,就食此地?”陆归先前见陆昭将镇民与镇将之事托付给了谢颐,心中仍有几分不安。
“行台与谢家都会促成此事。”陆昭将笔放回笔架,裘衣上细细的风毛勾缠着她的嘴角,连后面冰冷至极的话语都显得格外温柔,“他们会认为这些镇民在淳化就食,最终会被淳化背后的秦州网络吸纳,成为我陆家的人口红利。人不患寡,但患不均,大势上,行台的每一个人都会为镇民避开淳化而做努力。”
“王谌是陈留王氏之人,与谢家并无直接利益关系。祝悦本身就有鲜卑背景,一旦得到这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