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春暖花开,又闻后宅闹鬼,陈氏吓得不轻,一病不起,后来的花朝节便也不肯出门,有人见过,只道吓了一跳,向来丰满圆润的陈氏面庞消瘦,形容枯槁,像是一具干巴巴的活死尸。
坊间关于伯府污秽的传言越来越盛。
顾云庭自然也知道,这日正在书房整理卷录,听长荣自言自语。
“伯府世子爷前儿去赌坊,输的底儿朝天不说,还抵上两个宅子,人倒是放回家了,听闻半夜府里又闹起来,鬼哭狼嚎的。”
顾云庭抬眸,长荣趴在案上小声道:“殿下,世上当真有鬼吗?”
“所谓厉鬼,都是心中魔障所致,恶事做的太多,忌惮和恐惧便会加深,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无所谓鬼神,只惶恐过度罢了。”
长荣嘶了声,又道:“高家真是,谁能想到会有今日,幸亏”他急急闭嘴,转身去打扫书架。
兰叶从暖阁急急走向书房,叩门,得到应允后进去。
“殿下,石榴树开花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精心伺候了整冬,石榴树吐蕊开花,满树绯红,虽初春时节,贸然进入倒有种夏日来临的错觉。
枝头缀着花苞,有些则已然绽放,明艳的花瓣沾着水珠,鲜亮生机。
不知兰叶从哪找来的蜜蜂蝴蝶,环绕起舞,周遭熏着暖风,流水潺潺,有一瞬,顾云庭觉得仿佛回到那年徐州,与邵小娘子渡过的第一个夏日。
她像只无家可归流浪的小猫儿,眉眼间始终带着笑意,不是自在肆意的笑,而是刻意讨好,委曲求全的乖巧。
那时他分明什么都清楚,却又懒得置喙,懒得过问。
他觉得一切理所当然。
他救了她,给她容身之所,她理应听话。
她站在石榴树下,常抬头看着满树花朵,彼时顾云庭不知她究竟在想什么,而今却分外清楚,越清楚,心里就越不舒服。
绯色如火,是她与宋三郎的定情之约。
“砍了吧。”
他折下一段枝子,冷冷转身。
兰叶怔住,像听错了似的问:“殿下,您再说一遍?”
顾云庭脚步未停,背朝她抬手,“罢了,先好好养着,等结果子再说。”
兰叶这才放下心来。
涿州入春前,又下了场大雪。
邵怀安与各州县官员正在不甚宽敞的署衙商议播种之事,见状不由地鼓舞众人士气,道今岁雨水颇多,毕竟是个丰年。
官员面面相觑,且不说地里庄稼眼下不多,便是新粮的种子都还没有着落,哪里能看到丰收的半点影子,却也不愿挑破,只附和着说是。
散了之后,邵怀安便回家中收拾行囊。
邵明姮从书房出来,跟着帮忙,见他还带上防水的靴子,立时明白过来:“哥哥,你是不是要去南边弄稻种?”
邵怀安点头:“眼下各地麦田参差不齐,若只靠着这点口粮维持一年生计,不用等到入冬,很快便会饿死人。
而且范阳州县的百姓在日渐增多,消耗增大,若不赶紧想法子,必定会出饥荒。我带着几个人去南边买稻种,争取五月种上,此地光照充足,气候适宜,九月左右便能产粮。”
邵明姮点头,又去厨房裹了几个胡饼包好,一并塞到包袱里。
“哥哥是看中此地的水田了。”
“是。”
“那哥哥再弄点红薯苗,跟稻种一个时节播种,它高产且耐饥。”邵明姮将他送到车前,还有点不放心。
宋元正笑:“都是军中挑出来的,个个身强体健。”
一眼看去,他们都做商贩装扮,四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赶着马车,手臂遒劲有力,面庞黢黑油亮,冲她不约而同说道。
“邵娘子放心,保准将邵大人平安带回。”
邵明姮再三道谢,看着马车渐渐向南驶离。
她圈了一块地,如今养着鸡鸭鹅等家禽,还有几只兔子,羔羊,原还想养牛马,但是那会儿草木不丰,根本无力囤积。
旁边院里有个胖嘟嘟的女娃娃,经常挂在墙头看她院里的动物,有时跟着叫几嗓子,看见邵明姮,便摆摆肉嘟嘟的小手甜甜一笑,唤她:“姮姐姐。”
久而久之,邵明姮便与他家相熟,知道小女娃叫苗苗,今年六岁了。爹娘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户,本来有几亩地,但都因战乱毁了,入春后去地里翻土查看,只剩三成麦种活下来。
涿州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比比皆是,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吃食上很是节俭。
“姮姐姐,我写的对吗?”苗苗举起树枝,拉着邵明姮的胳膊走到羊圈前,地上歪歪扭扭一个大字,是她教给苗苗的“羊”。
“这里多了一横,要擦掉,苗苗真聪明,只说了一遍就会了。”
苗苗咧嘴就笑,跟着又写了几个。
葛生背着篓子回来,看见苗苗又去了隔壁院子,二话不说匀了一半草料过去,嘿嘿一笑:“我们苗苗给姑娘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