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卫心领神会,齐齐朝后退去。
沈砚一步步行至云黎眼前,居高临下站着。油纸伞撑在沈砚上方,光影晦暗,斑驳落在他脸上。
垂眼,目光轻飘飘在云黎脸上掠过。
沈砚淡声:“云老就是这么教子的?”
云黎双目圆睁,浅色眼眸映着漫天的昏暗。
不寒而栗。
沈砚目光如森寒刀刃,云黎指尖颤栗,后知后觉眼前的人是连父亲都不敢得罪、见面都要毕恭毕敬待之的三殿下。
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再、再怎样,也、你也不能……”
语无伦次。
冰凉雨珠从天而降,掉落在云黎眼睫。
浑身颤动,半个字也说不出。
云黎怔怔仰着头,遍身生寒。
云府的奴仆婆子跪在外头,无人敢为自家主子辩护一二。
沈砚垂眼睥睨,漫不经心转动指间的青玉扳指,转首侧目,高高望着落满枯木的棺木。
云黎瘫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三殿下府上的奴仆上前,手中高举着白烛。
他先是朝宋令枝的棺木拜了三拜,而后,颤巍巍上前。
云黎失声尖叫:“不——”
云黎跪着上前,手臂伸长。
烛光亮起,跃动在云黎眼中。
沈砚面色淡淡,雨幕如烟如雾,笼罩在他身上,冷风轻拂起沈砚的袍衫。
空中倏然群雀掠过,呜咽低鸣。满园悄无声息,林梢风动,唯有雨声飒飒。
一众奴仆遍身纯素,乌泱泱跪了一地。倏然疾风掠过,满地纸钱洋洋洒洒。
为首的奴仆小心翼翼护着手中的火折子,上前点燃枯木。
雨更大了。
云黎瞪圆了一双眼睛,身后的婆子紧紧抱着云黎的手臂:“姑娘不可……”
云黎眼中落泪,一声“不要”还哽在喉咙。蓦地,雨水浇灭了刚起了一点火星子的枯木。
肩负点火之责的奴仆一怔,又一次点亮手中的火折子。半边身子往前,左手护着火折子,往枯木堆中一丢。
火星溅起,顷刻红光灼目。
只一瞬,大雨又一次浇灭了火光,
林中风声掠过,如女子哀鸣啜泣。
奴仆双腿一软,连连又朝宋令枝的棺木磕了三个响头,嘴里念念有词。
手中的火折子又一次点燃,奴仆慎之又慎,一路护着火折子往前,他一双眼睛快要贴到烛光上,忘了瞧脚下的路。
不小心踩上一块碎石,整个人竟直直朝前摔去,额头重重磕在金丝棺木看。
仰头看,金丝棺木冰冷坚硬,奴仆吓得连声后退,直嚷嚷着有鬼。
“鬼,真的有鬼!我知道了,一定是宋姑娘回来了!”
他朝后,忽的朝沈砚连连磕头,“殿下,奴才真的不骗你,刚刚真的是有人……不对,是有鬼在推我!”
岳栩提着佩刀上前:“胡说八道!殿下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那奴仆疯疯癫癫,很快被人拖走。
众人瞧见,纷纷往后退开两三步。
秋雨萧瑟,陵园阴森森,冷清孤寂。
有刚刚的前车之鉴在先,其他奴仆婆子只觉身上瘆得慌,脖颈那一处冷飕飕的。
大雨倾盆,落在棺木上的枯枝败叶悉数在雨中浸湿。
岳栩撑伞,小心翼翼道:“殿下,这处雨大,您还是先回马车上回避,这里有属下等人守着就行。”
一旁的云黎也在婆子和侍女的搀扶下起身,满面落满雨珠,任凭侍女捏着丝帕,怎么也擦不干。
泪眼婆娑,隔着茫茫雨幕朝前望,忽而眼前恍惚,晕倒在侍女肩上。
云府众人手忙脚乱,扶着云黎回了马车。
棺木前雨声如注,空中水雾氤氲。
沈砚眸光淡漠,一言不发。
岳栩试探:“……殿下?”
竹青身影落在雨幕之中,冷清寂寥。
倏地,耳边落下一阵马蹄声,嘶鸣声由远及近,遥遥的,只见一个小太监策马奔腾狂奔而来。他翻身下马,疾步跑到沈砚身前。
小太监双股战战,伏首磕头:“殿下,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特来接殿下回宫。”
沈砚漫不经心:“……母后?”
小太监低头:“是,皇后娘娘闻得殿下……闻得殿下私自回京,吓了一跳。说、说殿下回京一事不宜张扬,特命奴才前来。”
沈砚拨动指间的青玉扳指,勾唇嘲讽:“母后还真是有心了。”
似是担心京中众人不知沈砚回京,还大张旗鼓让一个小太监过来。
小太监低着脑袋,身子抖如筛子。
漫天雨幕飘扬,宫中亦是大雨。
皇后一手托着额头,任由宫人握着美人拳,为自己轻敲肩膀。
漆木案几上的汝窑粉青釉香炉点着暖香,长条案上供着炉瓶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