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随后盖上香炉。长架上的湿衣滴着水,一汩汩地汇聚在一起, 如同隐秘爬行的蛇,穿过珠帘与屏风, 顺着水磨金砖的缝隙向殿门方向吐出了信子。
吴玥的脚步于这一块砖止住了, 山水屏风后是身着宽大道袍的殿中尚书,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那片与山水溶为一色的青白衣衫,衣衫之上半散的头发, 以及隐藏在衣衫之下削瘦的赤足。
“吴副尉先喝盏热茶汤吧。”府邸的主人仍不疾不徐地绕着铜炉踱步,屏风外的小桌上果然放着一盏茶。吴玥走向前,见桌上静静安放着一只白瓷杯, 他正欲去取, 然而烛火微动的一刹那,却出了一抹淡紫色, 如霞如雾。瓷器北白南青之说,而釉最难成紫色,茶杯的边缘呈八角状,胎质清刚,釉色极润,而及腰部,却愈发通透薄凉。吴玥伸出去的手便顿了顿,而这一幕同样被屏风另一侧的陆昭捕捉到了。
她转过了身,背对着那架屏风,低头注视着炉盖上的金狻猊。一个时辰前,她也是如此看着高阙下的北军,这些人虽然密密麻麻的排布,但很明显也是不敢接近北阙,甚至都未持有弓刀,大概对方也怕酿出太大的乱事,既会刺激到陆家,日后收场又很麻烦。这些人成功通过了北阙,拿的是内官手令,而刘炳也没有随銮驾回来。陆昭闭上双目,指尖轻轻地抚着金狻猊的脊背,既温柔又耐心。
这是一个阴谋,环环相扣。皇帝一定是知情的,但他是否知情也并不重要。他所做的不过是写一份手诏,让北军护送薛贵嫔的乳母入宫请见太医而已。刘炳的失踪,薛贵嫔是否真的得病,北军是如何调集起来的,又是怎样进入司马门冲击北阙的,这些都与皇帝毫无关联。她甚至可以确定皇帝并不是主谋。
在这样一个时局下,北军看似是得利者,但其实却是牺牲品。所有最前线的冲突与伤亡都是绑定在北军身上的,她如今所攥的乳母赵氏失言乱礼等种种证据,第一
层牵带出的也是北军。而皇帝对于北军根本没有实际掌控力,也没有任何可以让北军成为牺牲品的资本,因此不可能是这场阴谋的主要谋划者,最多算是受益人罢了。
排除了皇帝,第二嫌疑人看上去便是薛琬了,然而陆昭也并不这么认为。这样谨小慎微的方式虽然很符合薛琬的特点,但这种不拖泥带水、阴诡至癫狂的风格却不是薛琬所有。设计者所为说白了也是在赌,赌的是陆家不敢在这时候翻脸。他不仅敢赌,皇帝还愿意陪着和他一起赌。这绝对不是薛琬可以做到的。
所有的权斗归根结底都是人事。她与这些关陇世族也算彼此相识多年,对于对方的行事风格自然也不会陌生。此次动乱虽然有谋士献技的可能,但是深究下去其实牵涉方面极多,首先能得到皇帝本人的支持,只怕也不是一个巧舌如簧的谋士卖弄一番就可以说动的。参与的不仅有皇帝,还有长公主、冀州派,因此,隐藏在这场阴谋背后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金狻猊慢慢变得炽热起来,陆昭的指尖已经微微发红,但仍在闭目沉思。还有,还有,这个人对于戒严的法令与礼章了若指掌,甚至连具体的时间都能够明晓,说明已竟可以接触到九卿级别的核心官员。这个人的身份与地位,至少可以做到与舞阳侯、薛琬与皇帝平等对话,手中应当还握有极具分量的筹码,如此才能让最为老奸巨猾的皇帝听取他的建议。而这个人似乎本身又未牵扯在时局中,因为如今这件事来看,北军对其来说不过是个牺牲品,甚至连薛家都是如此。最后,他在宫中也拥有力量,可能是宿卫,也可能是别的力量。这个人会是谁呢?
陆昭再度回头,透过那扇屏风,看了看恭敬垂头,浅酌慢饮的吴玥。
吴玥似乎感受到隔着屏风投来的目光,忽然抬起头,虽然心情有些慌乱,但放下茶杯的手仍是稳的。“末将禀报,皇帝陛下虽有旨意将北军安置在逍遥园,但因暴雨,河流涨水,逍遥园已不宜屯兵。末将暂时封锁园林,遣这些人去了未央宫北阙附近,听说那边已经修的差不多了。”
陆昭眼睛一亮,未央宫北阙离冯谏驻守的司马门和武库最近,乃是警备最为森严的地方,但是里丞相府,也就是如今的司徒府很远。这群人如果真的想要举事,或是想要产生什么样的压迫力,都需要经过冯谏这一支直属太子的力量。她甚至可以判断,这位吴副尉安排北军远离司徒府,也是有此意的。
“其实……其实尚书是否想过,这几百名北军看似不执兵刃,但如今宿卫也有关陇子弟,来日或联合或串通,即便不能肃清内外,也未免不会为他人所用。”吴玥稍作沉吟,立于屏风外以极低的声音向陆昭提醒道,“前车有鉴,宜早除之。”
屏风后,陆昭慢慢坐了下来,语气格外沉静:“谋略、诡计,最终的支点还是在武力上。往年你我令数百人内夺宫禁,之所以可以功成,乃是因为宫内人心涣散已久,多盼大义归来。而如今战争方息,承平日久,人皆惧怕祸乱,这些人就算想要举事,能够响应者也是寥寥。今日我也向副尉直言,日后都中如何生乱,必然是有外镇强兵为托,那些效我等者必死。”
吴玥才道嘴边的话顿时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