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姮对宋家三郎, 喜欢的要紧。
而他, 恰好有一双相似的眼睛, 或许阿姮在顾宅的两年多里,无数次将他当做宋三郎。
顾云庭一瞬不瞬的冷眼看着,看她的双手慢慢环过窦玄的腰,脸靠着他的胸膛,就像曾经抱着他的样子,温顺乖巧,让人想要回抱住,想要亲吻他。
他喉咙滚了下,想起邵小娘子在床榻间,缱绻温存,告诉他,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笑起来时最好看。
他明面上不显,背地里却对着铜镜扯开唇角。
如今看来,大抵是他想多了。
很好,很公平。
都是替身,谁也没有对不住谁。
他心口微疼,继而目光幽沉向对面走去。
窦玄还在怔愣中,一抬头,看见有人朝他瞥来一记凌厉之色,逆着光,那脸犹如笼在霜雪之中,令人不禁生出寒意。
雪青色氅衣划开弧度,一股冷香随之飘出,待人走过,窦玄忽然反应过来,他兀的回头,那人已经转过长廊。
是顾云庭。
他只见过一次,且是数年前翠华山上。
后来顾香君为了让崔远登门,便将他们三人都请到顾宅,却没见到顾云庭,只记得邵小娘子被刁难罚站在烈日当下。
今日情景,叫他有种百口莫辩的焦虑感。
“邵娘子,你认错人了。”他又唤,抬手擦了擦汗,方才顾云庭的眼神着实令他不安,像是误打误撞闯入他专属领土的兽,必然要有嗜血的厮杀。
邵明姮仍在哭,许是酒意醉人,勾出伤心事,她双手紧紧抱着,又在窦玄衣襟处蹭了蹭泪,声音含糊不清。
“阿姮!”迟迟不见邵明姮回去,申萝与崔远出来寻她,谁知打眼便看见此等景象,两人俱是僵住。
申萝凑近听了几句,便知因为何事,遂温声劝着,叫她松手。
邵明姮却不肯,拼命摇头。
崔远望向窦玄,他摊开手,满是无辜的表情。
“我来吧。”
崔远想从窦玄怀里抱起邵明姮,谁知她忽然拽住窦玄的衣襟,无论如何都不松开,且发出恼怒的声音。
像是护食被抢的猫儿。
窦玄为难地看着崔远,道:“不然还是我来吧。”
他顺势抱起邵明姮,申萝忙在前头领路,一直抱到马车旁,崔远打开帘子,窦玄弯腰将人放进去,然放下后,想往外退出,小娘子的手却依旧拽着他,他满脸通红,只得双臂撑住自己。
崔远攥着车帘,有点激动:“窦兄,快出来吧。”
窦玄尴尬:“稍等我一下。”
他不得不用手去扥领口,谁知才扥了两下,崔远便急了,喊道:“你别伤着她的手。”
窦玄嘶了声,累出一头汗。
便见崔远沉思少顷,道了声“委屈窦兄了”,便拿着匕首登上马车,将被握住的衣领割裂,怕割到邵明姮,遂几乎将窦玄的衣裳扯到肩颈处。
割完,窦玄便觉得自己半边胸膛露出来了,寒风一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低头看了眼,崔远舔了舔唇,道:“明日我赔窦兄一件新衣。”
他们下了车,申萝上去,放下帘子便与之辞别折返。
三楼的凭栏,有人将这一切收入眼中。
氅衣厚重,勾出颀长矜贵的身形,他目光幽幽,阴郁的面孔与夜色融为一体,纤长皙白的手指捧着暖炉,指尖捏到苍白。
长荣正在收拾主屋,听见动静,回头。
顾云庭踱步进门,外面下起小雪,在他发顶,肩膀落下薄薄一层银白,他慢条斯理拂去,从架子上取了本书,坐在案前翻看。
“郎君,夜深了,早些睡吧。”连日赶路的疲惫涌来,长荣悄悄打了个哈欠,将炭火拨弄的极旺。
顾宅主屋换了张架子床,在高娘子睡过后便重新布置了。
顾云庭抬眼,却没有走过去,反而扫向外屋的罗汉榻。
长荣了然,解释:“咱们回来的匆忙,恐怕外屋会冷。”
顾云庭垂眸,继续看书。
炭火的噼啪声不时响起,长荣支着脑袋一磕一磕的打晃。
忽然
顾云庭问他:“宋三郎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荣猛地惊醒,搓眼啊了声,一脸茫然。
顾云庭蹙着眉,手中的书页许久没有翻动。
“前几年在这儿听说过,是个少年将军,很早便随宋都督在军中历练,有时候出门都能听见小娘子议论,道他英武俊朗,眉眼如春,骑着马走在路上,若是不经意一笑,满街娘子的魂都就被勾跑了。
不过我觉得有点夸张,不大相信他会长得如此好看。”
他说的起劲,说完忍不住问:“郎君,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宋三郎了。”
顾云庭默了瞬,道:“他死了吗?”
“不是守城战中就死了吗?”长荣越发摸不清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