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冷,隔着蒙蒙细雨,张得水站在仙都殿的门前,亲自候着。他是御前总管,往常哪在风雨中等过人,没人有那么大的脸面。然而势必人强,张得水也不得不凑上去,殷勤道:“殿下可算来了,奴才等了好久。”
不过片刻,待那十几名锦衣卫进来后,后面还跟着亲卫,张得水愣了一下:“殿下出来一趟,好大的阵仗。”
容见还没说话,明野将伞递给后面的锦衣卫,不紧不慢道:“殿下身份贵重,肩负天下,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张得水赔笑道:“大将军说得极是。”
张得水弓着腰,替他们推开门。
“咯吱”一声,似乎是长久无人进出,门轴老化,开门时的声音刺耳悠长。
灰蒙蒙的阴天,外面也是暗的,仙都殿里点了几支烛火,被风一吹,照亮了端坐主位的费金亦。
费金亦站起身,招了招手,很和善地说:“见儿,你快进来。”
明野没有强求护卫也进来。
仙都殿的正殿非常空旷,藏不了人。而费金亦身处其中,有人想要衝出来暗杀,远比明野拿下费金亦要慢。
容见走了进来。
回宫之后,他们隻匆匆见过几面,次数很少,还都是在很多人的见证下,这次认真打量了几眼,觉得比起一个多月前,费金亦在太极殿逼自己和时亲,像是老了十多岁。
大约是过得很惶恐不安吧。但也不可能因为自己做错了事,葬送了那么多条人命,而是容见的权势过盛,令他觉得真的坐不稳身下的宝座了。
和费仕春谈论未来、皇位、姓氏传承,费家的子孙万代,自己的名垂青史时,费金亦似乎很有自信。其实不然,他每日寝食难安,日日山珍海味都不能下肚,容见回宫不到一月,他就不止一次后悔,当初不该仓促下作出和亲的决定,没能杀了容见,反倒让他在朝堂上,在民间获得这样的支持,自己也不会被逼上绝境。
至于这次与容见见面,他不是没想过直接动手杀了他。重帘之下,有几个高手埋伏其中。如果容见身边不是明野,他真的会动手,甚至自己的椅子就下藏了一把匕首。
但明野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容见身边。
费金亦逼迫自己暂时忘掉这些,看着眼前的容见,装出慈爱的神色:“这是他母亲从前的居所,自她别后,朕一直伤心,将一切封存。现在你长大了,也该让你知道母亲的事了。”
容见垂着眼帘,没应声。
独角戏也要继续往下演,费金亦提起容宁:“当年你还在肚子里的时候,我在外打仗,你母亲为了给你取名字,从诗经中挑了许多字,密密麻麻地写了两张纸寄给我。”
“我是珍之重之,才从中给你挑了个‘见’字,希望能日日和你们母女相见。”
容见:“……”
费金亦感叹道:转瞬之间,已经天人永隔,隻余哀思了。
容见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费金亦有些惊喜,觉得容见也不过才不到二十岁,小孩子罢了,从小又在宁世斋读书,从前都很孝顺,知道父母恩情。
之前的十几年里,费金亦明面上并未苛待过这个长公主,连和亲一事,也都是羴然人所逼,或许在容见心中,他还是一个好父亲。
费金亦心中升起些许希冀。
容见却疑惑地看着他,似乎很不明白:“陛下心中哀思母亲,后宫却又有数十位妃嫔。可见陛下的心可以分成许多份,这样的哀思,又值几分?”
他这话说得明白直接,没有给费金亦留颜面。
费金亦费尽全身力气,才将一句“放肆”压下喉咙,却呛了一下,险些喘不过气。
如果是在两年前,容见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他知道这个女儿包藏祸心,立刻就要了他的命,哪里会等到现在。
是什么地方出了错?他不放在眼中的容见,成长到了现在的地步。
费金亦那时何等自信,费仕春策划了疯马案,险些杀了容见,他还将儿子臭骂了一顿。现在看来,他那个蠢笨的儿子,竟像是有先见之明。
要是容见死在疯马案中就好了。
最近费金亦后悔的次数太多了,超过了之前人生的总和。
他勉强维持住神情:“你是责怪我多情花心吗?那你就是误会父亲了。当时朝政不稳,世事多变,我为了朝堂稳定,不得不娶世家女子,安抚世族。只等着日后退位,遣散后宫,去你母亲坟前陪着,青灯古佛,了此残生罢了。”
容见寻思着这人的感情牌怎么打的没完没了,正想打断费金亦的话,他就老泪纵横道:“我做了这十几年的皇帝,日日如坐针毡,没有一日不思念你母亲的。但自古以来,没有皇帝退位让贤的例子,除非被逼假意退位,我知道你是孝顺孩子,知道礼义,必然不会这么做。”
“但这个皇帝,朕也已经做腻了,并不贪恋这个位置!但你年纪太小,初涉政事,一来朕不放心,二来你继位太急,也叫外人看了笑话,觉得你对父亲不敬。是否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