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出门,迎面撞来一个眉目清秀的小道士,他朝周照清见了个礼,笑着道:“师父有言,缘主今日该上香了。”
周照清一愣,才反应过来:“今日事情太多,竟忘了这事。”
道玄天山观地处郊外,周照清使人叫了车,准备在天黑请过去。那小道士却不乘车,说是正在修行,自个儿走回去。
周照清到的时候,酉时刚过。
他推开后院的门,明野穿了一身宽松的灰蓝色道袍,头戴木簪,神情冷淡,竟比一般的道士还要像道士。
就是做的事不太符合道士的身份。他周身点了几盏灯,正在灯下磨刀。
明野身为宫中侍卫,每月仅有一次休沐,时常不能以明面上的身份出现,便会约在这道观中相见。
周照清也不客气,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问道:“公子有什么急事吗?”
明野垂着眼,手指在磨刀石上拂过,刀刃是冰冷的,他问:“不是说在查那位徐公子的事吗?说来听听。”
周照清还以为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正襟危坐之下突然松懈:“徐耀啊,他身边漏的和筛子似的,没费什么功夫就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他入京后,先租了间二进的院子,又觉得不好,买了个四品大理寺少卿的旧宅子。而后找人牙子买了两个小厮,四个婆子,五六个丫头,以为是要正经过日子。那四个婆子里,一个出自秦家,另一个大概是皇帝的人,两个小厮不知道是谁家的,但总归有来路……”
明野头也不抬地打断他的话:“说点有用的。”
周照清长长叹了口气,明野难得问得这么具体,他不是想要表现表现自己的用心吗?但剩下的也隻好按下不表:“他每日出入禁庭,回家后好歹知道不能像路上那样受群官宴请,要收敛一些,但在自以为的家中还是口无遮拦。”
“嗯,大约说了些太后与公主的事。说太后慈爱有加,对他大加讚赏,合意他这个驸马。至于公主呢,也貌若天仙,温顺和善,对他言听计从,只等着成婚呢。”
明野静静地听着。
他依旧在磨那把入宫前用的旧刀。这是一把很普通的刀,刀柄处缠着几道灰布,看不出是什么神兵利器,唯一的有点是轻薄锋利,刀身有几道极深的放血槽,一击毙命。
周照清感叹这一次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位徐公子是个蠢人,而他口中的长公主也属实愚笨,真是般配……”
明野骤然抬起眼,定定地看了周照清片刻,他的神情寡淡,眼瞳在灯下也是黑漆漆的,不会透入一丝光亮。
周照清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脑中翻江倒海想着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明野忽然放下刀,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漫不经心道:“你怎么那么多话?”
周照清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嫌他烦他不说就是了,那么吓人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野:不许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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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嫌弃话多后,周照清隻好挑一些要紧的讲:“与那位徐公子有关的一言一行,全都记下来,下次再带给公子翻阅查看。不过他与公主之间的相处,外人不得而知,还得公子自己想办法。”
然而明野似乎突然对徐耀失去兴趣,随口应了一声。
周照清总是不能明白明野在想些什么,他似乎对一切都毫无兴趣,不表达喜好,也没有厌恶。他做掌柜吩咐的事,曾在掌柜联系不上时一手拯救危在旦夕的万来商会,他不是不能主持事务,只是不愿意。
他像一把不起眼却极为锋利的刀。
这样的人,很适合做主上,因为不为情绪所扰,不为外界是非所动。但从另一方面而言,也非常可怕。
掌柜能如此放心明野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那枚每个月必须要服用的秘药。
周照清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不服用秘药的后果。但他觉得掌柜能让自己知道,未尝不是一种震慑。在所有的布局中,明野是最关键的一环,而这个人的性命随他掌控。
周照清收起那些心思,继续道:“掌柜的行踪无人可知,确切的消息也没传来。但只有等掌柜到了,之后的事才能继续下去。”
万来商会有一门很特别的技艺,就是製作普通人难分真假的人皮面具。这玩意十分精细,需要细细描摹,工艺繁多,千金难得。实际上商会上下,也只有掌柜一人会做,所以要想用徐公子的身份,必须得等掌柜入京后才行。
明野的指腹抵在刀背,灯下的刀刃泛着一道很亮的光。
从外表来看,很难有人能发觉这把刀的锋利。
明野收刀入鞘,偏着头,瞥了周照清一眼,平静道:“那就再等等。”
谈完这些,周照清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听明野忽然问:“口脂做好了吗?”
周照清一时竟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