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站在原地,重新点燃了那支雪茄。轻而薄的烟雾再次笼罩住他,就像那天晚上一样,令人看不真切他的神情。只是今天风很大,很快吹散掉碍眼的烟雾,露出他那张冷白如玉的面庞。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他叼着雪茄,弯着眼对她笑了笑,烟雾从他的唇缝中逸出,又被大风吹散。电光石火间,虞幼真的脑子里闪过一个近乎荒谬的猜想——他就像是专门等在这里的。等她来找他。“什么?联姻?!”赵瑞心错愕抬起头,搅动燕窝的手停住了,勺子哐当一声敲在碗沿,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无暇顾及这一点小插曲,满脑子只有虞幼真带回来的这个消息。这个消息把她炸懵了。“他怎么和你说的?”赵瑞心用纸巾抿了抿唇,问道。虞幼真到现在也还没缓过劲儿来,说:“他和我说,我们需要盟友,而他恰好需要一位装点门面的太太,来稳住其他人。”赵瑞心追问道:“还有吗?”“没有了。”虞幼真摇摇头,压下心里的异样,“不过我有个猜想。”母女两对视一眼,赵瑞心说:“你是说,项目的事情?”虞幼真“嗯”了一声。他们两家目前合作了一个项目,这个项目可谓是一波三折,命途多舛。当初,这个项目是虞幼真父亲虞修贤和温恂之父亲温敬肃一起规划的,他们两人非常看好这个项目,生前已经将其规划得七七八八了。谁知后面温敬肃突然离世,便一度搁浅了下来,等温恂之初步收拢了温家的权力后,才又重启了,但又遇到虞修贤过世……直到去年,这个项目才再度提上日程。故人已去,项目的主理人从他们二人的父亲,变成了赵瑞心和温恂之。温恂之对这个项目非常上心,曾说过不希望再有任何差池,如今虞家动荡,温恂之提出联姻也有可能是考虑到这一层。赵瑞心理通其中关窍,轻声问道:“幼真,你怎么想?”虞幼真沉默良久,才轻声说:“我不知道。”她今年二十四岁,研二。寻常的研二学生烦恼的是去哪儿实习,要开始准备写毕业论文了。而她烦恼的是,要怎么做才能摆脱豺狼虎豹的围追堵截。当和温恂之联姻这个选项摆到她面前时,她发现,这一切似乎都迎刃而解了。可是她真的要这么做吗?真的要用婚姻去置换一些喘息的空间吗?虞幼真脑子乱糟糟的,她茫然喃喃道:“妈妈,你认为呢?”
赵瑞心抿了抿唇,半晌,才轻声说道:“现在形势比人强……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坦白说,温恂之提出的建议正好切中要害。她希望她的幼真可以一生顺遂,家庭美满。作为一个母亲,可预见的,她迟早会走在幼真前面,所以她早就计划好给女儿编织一张风险止损网,给她留下一生无忧的财富。这个项目就是她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环。本来她还有时间去谋篇布局,培养女儿,做好万全准备后,再将手中的权力慢慢过渡给女儿。只是现在情况有变。老爷子病重,不知哪天就撒手人寰了,虞家老大步步紧逼,成天惦记着把幼真嫁给别人家。幼真又还小,没到能接手家业的时候,她一人独木难支……她们确实需要一位,所有人都认可且信服的盟友。婚姻具有强烈的排他性,拥有法律和道德双重的保证,是再强力不过的纽带。如果必须要走这步棋……整个港城,没人比温恂之更合适。母女同心,赵瑞心的想法和态度,虞幼真自然是瞬间就领悟了。她垂下眼睫:“再给我点时间想想吧。”赵瑞心怜爱又内疚地摸了摸她的额发:“嗯,你好好想想。”虞幼真疲倦地回到房间,踢掉拖鞋趴到床上。她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趴了好久,然后翻身坐起来,拿出手机,打开聊天界面。手指停在手机屏幕上方,犹豫了一会,翻动列表找到代表温恂之的那个头像。他的头像一片漆黑,只有点开,放得很大,才能隐隐约约找到几粒黯淡的星子。又或许那不是星子,只是图像的颗粒点罢了。朋友圈仅三天可见,什么都没有。这个帐号和他本人一样,是显而易见的疏离和高冷。他们的聊天对话框里,对话也都很简短,大多的是节日问候和祝福。最后一次聊天停留在前不久,温恂之发消息叮嘱她路上小心。虞幼真望着那句话发呆,脑子里回忆起临走前她看到的那一幕。斯文矜贵的男人仰起头,慵懒地吐出一口烟,姿态娴雅,风度翩翩。他的瞳仁在日光的映照下,显出琥珀色的色泽,沉郁却透亮,像极了某种危险的猛兽。虞幼真蜷了蜷手指,摁熄屏幕,再次把头埋进枕头里,心情幽微。思绪还是乱七八糟的,像搅在一起的细麻线。完全想不清楚。那天过去后,虞幼真和温恂之没有再联系,赵瑞心也没提起联姻这个话题,他们都给足了时间让她好好思考这个问题。她像往常一样生活,偶尔会想起那个联姻的提议,但她始终想不明白应该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