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贺原本只想送了礼就溜,结果听张府管家的意思,张居正似乎真的计划和他谈一谈,柳贺也只能一边喝茶一边等了。
见次辅
茶喝了一杯,张府下人又来给柳贺加满,这暖阁室温宜人,却并不叫人觉得闷,柳贺也想在家中建一座暖阁,这样他看书时手脚能够暖和,纪娘子和杨尧白日也有地方可待。
对他们这些在南方住惯了的人来说,小冰河期的北京城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又待了片刻,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踏入暖阁之中,张居正似是刚外出回来,皮裘衣上沾着雪花,柳贺这才发现外面已经下雪了。
“泽远用过饭不曾?”张居正似是询问柳贺的意见,但不待柳贺回答,他已命人给多加了一双筷子,“陪我吃些。”
能与当朝次辅一道用饭,这是朝中官员盼都盼不来的机会,柳贺摸摸肚子,确实有些饿了,便道:“那弟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居正笑道:“泽远你就是太实诚了一些。”
作为会试主考时,张居正始终不苟言笑,在朝中办事时又颇有些独断专行,但柳贺在诰敕房当值后便渐渐与他熟悉起来,两人虽没有私底下的交集,但说起这位内阁次辅,柳贺对他的了解总是比旁人稍多一些。
如今诰敕房□□有六、七位翰林值守,因首辅决断的国家大事更多,诰敕房实际上是由张居正负责的。
诸翰林中,张居正对柳贺最不假辞色,不过众人皆知,这是因为柳贺是张居正的门生。
但实际上,柳贺和张居正的关系远没有众人想象中那般亲密,比如这张府,柳贺会试之后还是第一次进,在翰林院中,柳贺也一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该他干的事他就干,私底下他也不会主动拉近和张居正的关系,更不会谄媚讨好。
张府的伙食果真不错,柳贺在京中常听人说,张居正好美衣好美食,每天必须新换一套衣裳,这一点柳贺忙起来的时候注意不到,但张居正确实不是他印象中那等朴素的大臣。
不过毕竟是在阁老家中用饭,即便珍馐美食无数,柳贺吃起来依旧克制,但张府的米饭确实比他家中香不少,柳贺吃了足足两碗才觉得饱了。
“我年轻时也与你一般能吃。”张居正放下碗筷,吩咐下人,“柳修撰走时,给他装些米带走。”
“恩师,这就不必了。”
“这是我老家产的大米,家乡父母官上京时特意送来的。”
用过饭后,自然就要谈正经事:“那日你交过来的条文,我都仔细看过了。”
“改得很好,比本官预料中还要好,但本官看你的意思,你对于这考成法赞同的似乎不多。”
张居正语气仍是轻飘飘的,可话外之意却让柳贺有些不敢抬头。
他先用“我”表示对柳贺的亲近,然而一旦说起柳贺对考成法有不赞同的意思,“我”就立刻换成了“本官”,内阁次辅的威压便立时显现了。
柳贺道:“阁老,下官并不是不赞同。”
“只是……”
“这考成之法似乎有些激进了。”
眼下张居正自然是推动不了这考成法的,毕竟他只是次辅,以高拱的习性,他断不会在这考成法上助张居正一臂之力。
在历史上考成法之所以能够成功,一是因为张居正与冯保联合,司礼监与内阁一条心,奏章便等于由这两人决定,二是因为张居正借京察之机扫清了敌人,上下再无反对的声音,考成法及之后的一条鞭法才有了实践的可能。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张居正凭借个人威势推进的一场改革。
大明三百多年只出了一个张居正。
即便考成法能够成功,那也只是一时的,张居正能靠自己的能力推进一时,后人却不可能如他一般,这就是人亡政息的道理。
但这话柳贺却
不好当着张居正的面说。
“你嘴上说着激进,可我观你改后的条文,有些地方似是比我更激进。”张居正将一沓文册丢在桌上,“这段时日我一直在琢磨你写的条文。”
“我明白你的意思。”
到这时,张居正的语气逐渐恢复了平静:“但泽远,有些事我必须去做。”
“如今的大明仍是一番繁花似锦之象,但这是在北京城,天子脚下,前些日子密云地震,不少百姓丧命,也有不少人家流离失所。”张居正道,“你出身江南,或许看不到这些,但你若是去陕西,去河南,去山东看看,老百姓的日子是如何过的。”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苦读诗书十年方才来到京城,也不想这一生便庸碌度过吧?”
柳贺沉默了半晌,道:“下官觉得,或许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本官却是片刻也不愿等了。”
柳贺交的完善考成法的条文张居正都一一看了,他不仅看到了条文,也看到了柳贺对考成法的理解。
张居正心知,考成法一旦推出,朝中官员必然支持者少反对者多,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