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一会儿,道:“只不知道,能不能、能不能看到我家儿孙……”
五叔没有说出来,太忌讳了。
但四郎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离那个位子那么近,人怎么会不想一想呢。
那个位子对男人的诱惑力有多大。如楚国崔涪,当了那么多年的大魏遗臣,临死前还是忍不住要穿上龙袍,过一把皇帝的瘾再死,才心满意足。
四郎目光幽幽。
叶碎金登基后,追封了自己的父亲为穆世祖。
四皇叔则是大穆朝第一位薨逝的亲王,以亲王礼下葬。
谥号最终定了安。
好和不争曰安;所保惟贤曰安。
叶家堡的叶丰堂,《穆史·列王传》载为穆安王。
安王下葬后,次相袁荀上书请立储。
一时,请立储的奏表雪片一样,堆满了叶碎金的案头。
休怨
透过那些奏折, 能看明白那些朝臣们想要什么。
有些只想要国有储君,安定民心。譬如袁相,一心为公。
有些, 则想要从龙之功, 想要投资的方向。因在叶碎金身上, 他们已经没法投资了。
不仅没法投资还没法掌控。
开国皇帝过于强势,相对应的,便是臣子的权力的收缩。
人跟人想要的差太多。有些人想要得遇明主, 有些人想要虚君实相,大权由读书人掌握。
杨相没有上奏表, 却独自来见叶碎金。
叶碎金问:“杨相何意?”
杨相道:“臣不会上书言立储, 还会坚定地支持陛下。”
“因臣知道,陛下自己不愿的事,哪怕腥风血雨,也不会让旁人左右了陛下的意愿。”
“老臣出些微薄之力, 也使朝上少些腥风血雨。”
“但也请陛下知道,老臣的心里, 亦是希望陛下立储的。”
杨相肯支持她,就少了一份阻力。
叶碎金承诺:“待我四十再说。”
杨相看了看叶碎金。时人的平均寿命在三十岁。相对而言, 贵人寿长,卑者寿短。
他从没见过叶碎金生病,她如今三十二了, 看起来活到四十岁, 应该是没问题的。
他叹息:”希望我能活到那时候。“
这一次的立储风潮, 叶碎金强势地压了下去。
令她欣慰的是, 因为已经和亲人们打过招呼, 倒没有人贸然介入。
但杨相还是警告了她:“亲王们都壮年, 小郡王、小郡公们也很快就会长大,储君之位悬而不决,小心人心异变。”
叶碎金却微微一笑。
“从来也没指望过人心永恒。”
“今生,我将邓州叶氏带领至此,已经对得起祖先、亲人。我已无愧于心。”
“今生”这个词用在此处也并没有不适当,杨相自然不知道与“今生”相对的,还有个“前世”。
今生,叶碎金把前世亏欠亲人的都偿完了。
只还有大将军。
大将军为她付出的,她也会都偿给段锦。
“接下来,我只为自己活了。”她道,“人不负我,我不负人。人若负我,便不要怨我。”
叶家堡的少年们都长大了。
家长也得有放手的时候。
既是成年人,自然要自己对人生的选择承担责任。
四叔,我也想大家都好好的。
但你也该明白,谁也没法控制别人的心。
叶四叔直到临终,最后挂念的都是家族。
但最后会有那样的遗言,不正是因为他明白人心难控,在权力的漩涡中或许就会有人迷失,难以善终。
叶碎金那时候真正想回答的是“我尽力”。
可终究不能让将要离世的老人失望,所以才回答了“好”。
至于四叔信没信,只有同在下面的父亲、祖父他们才会知道了。
“人心变了怕什么呢?”她眸子深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世上本就是成王败寇,今生她若再输,也怨不得别人。
储君之议落幕后,五叔、七叔联袂来找叶碎金。
“想把家塾挪进宫里。”他们说。
这一次虽未立储,但迟早得立储。
立储不可能立平辈,必是从她侄子里挑。每家都有孩子,都希望孩子能跟叶碎金多接触接触。
且偌大皇宫,就叶碎金一个主人,大量的宫室都空虚,正好有场地。
叶碎金是皇帝,同时也依然还是叶氏家主。
“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只是一种表达和态度,并不是说就真的不管宗族了。如今宗族已经成了宗室,更得好好管。
叶氏家塾一直都存在。但一直也还是叶家堡时代的旧模式,学的也都是和叶碎金他们少时一样的东西。
叶碎金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