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碎金忽然顿住,放开马缰,走上两步:“赵景文,我跟你说句话。”
一时众人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连裴泽都微微侧过身去假装看别的。
赵景文略一犹豫,想到这是众人前,就该光明磊落,便走了过去。
叶碎金马鞭一指,带他往旁边走开了几步,稍离众人。
毕竟那么多人虽没用眼睛看着,但是那耳朵走支着呢。
“附耳过来。”叶碎金道。
赵景文内心忐忑不安又有些期盼,稍稍俯身下去。
叶碎金微微凑近,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
“你我的事已经了结,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要如何,我不会妨碍你。”
“但我,要看到裴定西平安长大。”
“裴定西若有事,我不管你怎么蛊惑裴泽,我也不管看起来是什么情况,不管你怎么解释与你无关……”
“只要裴定西有事,我一定会杀了你。”
凯旋
有一瞬赵景文毛骨悚然。
那是一种, 灵魂都被看透的恐惧。
其实赵景文还根本没想过要对裴定西如何。他只是看清在裴定西长大成人之前这段时间,足够他从裴家汲取他想要的。
真的还没走到要对裴定西如何如何的那一步。甚至还没思考过。
可是,叶碎金平静的语调, 肯定的话语, 又让他从心底认识到, 如果有那么一天,如果走到那样一步,如果利益足够大……他, 真的做的出来。
显然,叶碎金也清楚这一点。
但她是怎么、何时竟看透了他?
两个人的面孔只隔着寸许的距离。
四目相视。
叶碎金看到他额角和鼻尖细密的汗珠。
上辈子, 赵景文其实没有加害过任何人。
他们都是在战场上战亡的。
只是叶家付出的太多了, 结果,赘婿成了最大的赢家。
妻主,意难平。
上辈子赵景文也不曾害过裴定西。
裴定西子承父志,战亡在征伐蜀国的半途。
最后, 裴家两代人的奋斗,平定蜀国, 成了开国皇帝赵景文能写进史书里的不世之功。
叶碎金不知道裴莲有没有过意难平,但她, 替裴泽意难平。
今生与前世又不同。
前世赵景文左手裴家右手叶家,玩平衡,玩制约, 左右逢源。
但今生, 叶碎金斩断了叶家与他的牵扯。
他只有裴家了。
叶碎金刚才忽然想到, 以赵景文的为人, 若逼到那一步, 说不得, 裴定西就长不大了。
今生,老裴已经是盟友,不能坑他。
今生因她而变化。既然如此,便由她来震慑和制约赵景文吧。
赵景文盯着叶碎金的眼睛,想移开视线,又不敢。
仿佛被定身。
他想自辩“我根本未曾想过要加害裴定西”,却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
因叶碎金质问的是他的灵魂。
不是他有没有做,或者想没想过要做。
而是,到那一步,他会不会做。
答案是:会。
无可辩解。
赵景文额头的汗一层层。
他看到叶碎金看着他,嘴角斜扯出一抹称不上笑的笑意。
她转身走了。
辞别了裴家军,她带着她的军队,她的战利品和战俘,浩浩荡荡地远去了。
大家眼神乱飘。
一个个心里跟百爪挠似的。
裴泽喝道:“干什么!各自归队!”
这才老实了。
裴泽唤道:“景文。”
赵景文猛抽气,从僵滞的状态中缓解过来,走过去:“父亲。”
裴泽其实也好奇,叶碎金临行前到底跟赵景文说了什么,很明显,他吓到了。
赵景文虽心思太活了些,但在战场上也是个勇猛出色不畏死的将领。
叶碎金说了什么,能吓到他?
裴泽问:“你可有表字?”
赵景文道:“尚未。”
字通常是长辈、老师或者贵人所赐。
赵景文连名字都是偷来的。他与叶碎金成亲的时候,叶碎金和本家长辈们关系紧张,也没有哪个叔父会来给他赐字、赠字。
裴泽负手:“既如此,我与你起个表字。”
赵景文揖手躬身:“请父亲赐字。”
裴泽道:“我赐你……守慎二字。”
赵景文学问终究有限。
“是。”他恭敬道,“儿以后,便是赵景文,字守慎。”
裴泽点点头。
“守慎,归队。”
房州平定,均州占了一半,突然之间,地盘就扩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