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你们都会坐在我的位置——一军统帅的位置,都会面对许多类似的情况。”叶碎金扫视她的兄弟们,道,“我今天说的,你们都给我记在心里——”
“一军统帅,永远都不能去考虑敌方的百姓。”
“有些时候,甚至不能考虑己方的百姓。”
“敌人推着百姓逼阵,你犹豫再犹豫,敌人就逼近了。”
“敌人推着百姓逼阵,你就不能犹豫,立刻要下令弓箭压制,要使阵前人呼喝,使百姓知道往两侧逃脱。”
“百姓若命大,往两侧逃的,自可留得命在。若有妄图冲进己方军阵求掩护的,必须当场格杀。”
“一个百姓冲进来,大阵便开了一个口子,十个百姓冲进来,大阵便撕开了十个口子。口子一开,收割的便是我方儿郎的性命。”
“此时此刻,往军阵里冲的百姓就是敌人。”
“皇帝可以仁慈,百官可以仁慈,唯独我等领兵人于战场之上,决不可以仁慈。”
“慈不掌兵——我希望以后,都不要再让我与你们重复。”
“听明白了吗?”
火光跳动中,她的面孔又美又冷。
神情中有一种弟弟们都陌生的残酷。
众人都觉得透不过气来,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应道:“是!”
亲兵上前禀报:“大人,都准备好了。”
叶碎金的马喷了个鼻息。
叶碎金望了一眼夜色中坞堡黑色的剪影,开始下令:
“三郎、七郎,备战南门。”
“四郎、五郎,备战北门。”
“其他的人,跟着我。”
各人领命而去,黑夜中,裹了布的马蹄踏出沉闷的声响。
九郎跟在叶碎金身边,心里也沉闷,总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当一切准备就绪,掐算时间,四郎五郎也该就位的时候,叶碎金道:“九郎,你来下令。”
此话一出,连周俊华都侧目咋舌。
这是一族兄弟手足。这若是叔伯长辈或者哪怕是个兄长,周俊华也不会觉得什么。只会觉得都是该当的。
可叶碎金是个姐姐。
她是个女人。
周俊华从没见过谁家的姐姐对弟弟这么严厉的。
火光里,九郎的面孔那么年轻,紧绷绷地。
他咬了咬牙,上前去:“张——弓!”
夜色里唰唰的,是张弓搭箭的声音。每个弓兵的脸,都被箭簇燃烧的火焰照亮了面庞。
九郎看到,其中许多其实都跟他差不多年纪,甚至还有更小的,跟十郎、段锦差不多的。
九郎深呼吸,气沉丹田:“放箭!”
火焰是朝着比坞堡城墙更高的夜空放去的。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像张着獠牙的火蛇,呼啸着扎进了坞堡中。
“张——弓!”九郎第二次命令的声音要比第一次稳得多了,“放箭!”
第二轮火箭呼啸着疾射向夜空,照亮了城墙的箭垛。。
第三轮火箭才离弦,坞堡中开始响起了喧哗声。
坞堡的内部,明亮了起来。
在所有人都盯着坞堡的时候,周俊华的余光看到了叶碎金动了。
火光中,姐姐靠近了弟弟,伸出手,用指背蹭了蹭他头盔没有覆盖住的脸颊,对他笑了笑。
弟弟的肩膀松了下来,随即又挺起来。
好像忽然长高了一些似的。
周俊华不由地露出微笑,正想转回头去,忽然看到陪戎校尉段锦也在看着这一幕。
年轻校尉的眼中,有羡慕和向往。
痴痴地。
姐弟
指背的触感是九郎还青涩的脸颊。
前世, 九郎是第一个战亡的。
少年死于心软。
因为心软,所以死为少年,没有长大。
九郎是兄弟们的一个血的教训, 也是叶碎金的血的教训。
没有人能从一开始就心狠血冷的, 哪怕是将门世家的孩子也做不到。
都是这样一路趟过来的。
从此在战场上, 只有怒目金刚,没有慈悲圣母。
后来有言官参段锦,便道是“杀戮太重”。
叶碎金真的好讨厌这些文官。
段锦若不是一身血气, 怎么一路杀上镇军大将军的位子。
他手上沾满人血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每次都能活着回来就行。
如今, 她对弟弟们, 也是如此。
叶碎金收回手,望向坞堡。
火光起来,喧哗声也起来了。
坞堡里的人一连数日看着叶家军在外面练兵,心神上放松了。甚至期盼他们“玩”够了, 能自退。
那知道夜半时分,火箭从天而降。眼下可是十月里, 天干物燥的时节。火星一引,呼啦啦地火苗子就起来了。
坞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