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寺门前车马济济,刘氏先领着郑衣息与相熟的人家寒暄了一同,这才迈步进了寺庙之内。
一路上,烟儿皆只是垂首走路,瞧不清安国寺的庙宇内的气派模样,只能盯着脚底下刻着雪莲花纹样的青砖发愣。
到了正堂,宁远侯府家的二奶奶已立在了廊庑下,笑着上前迎过了刘氏,又笑脸赞了郑衣息一番。
与以往的热络不同,郑衣息听后不过颔首一笑,清俊的眉宇里隐隐藏着几分不耐。
苏二奶奶心生不悦,可因小姑子理亏在先,便也发作不得。
“侯爷和夫君他们都在雅阁里坐着,世子爷快过去吧。”苏二奶奶笑道。
刘氏听罢,也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喜悦,并一脸慈爱地与郑衣息说:“多敬着些侯爷,总有你的好处。”
郑衣息眸色一冷,勉力压下心口的嫌恶,应道:“儿子定当谨记母亲的教诲。”
他离去前,还不忘悄悄瞧烟儿一眼。见她正站在刘氏身后神游太虚,便绷不住嘴角上扬了几分。
幸好,还有人和他一样没有将刘氏这佛口蛇心的话语听入耳中。
苏二奶奶领着刘氏去了安国寺后院的雅间,颇为羞赧地说:“本是要安排夫人去后院那几排杏花树下吃酒赏花,可谁曾想太子良娣与五皇子家的侧妃闹了起来……”
当今太子与五皇子皆没有正妃,寻常时只带着良娣与侧妃出门赴宴,这两位皆出身世家大族,也是彼此相看两厌。
刘氏一脸了然,笑着与苏二奶奶说:“二奶奶不必挂心,我本也不是那等爱热闹的人。”
苏二奶奶笑时眉目生姿,闻言便把刘氏领进了雅阁,吩咐丫鬟们好生服侍,而后便告罪着往另一头的雅阁方向走去。
刘氏仍是那一副沉闷不已的模样,捻着手里的佛珠香串,靠坐在佛印迎枕之上。
烟儿暗自吁出了一口气,原先她还以为这趟花宴必会不太平,谁成想不过是在刘氏身边站着立立桩子,不必跟着郑衣息去四处行走。
她正暗自窃喜时,刘氏却已睁开了眸子,正意味深长地打量着烟儿。
“烟儿。”刘氏的嗓音里染着些深寂的沙哑,如低醇的梵音,无端地便让人高悬起了心。
烟儿立马走到了刘氏神情,一副任凭差遣的怯弱模样。
刘氏瞥了她一眼,古板沉郁的脸上掠过两分笑意,她道:“你去瞧瞧世子爷,别让他喝多了酒。”
话落。
烟儿便点了点头,往雅阁外头走去。
一处僻静竹林里。
左侧是一大丛郁郁葱葱的青翠笼竹,右侧是奇骏巍峨的连绵假山。
郑衣息正与一身着四爪蟒袍的太子对饮小酌,四处静谧无比,皆无一人敢上前叨扰。
几息之后。
太子裴霁成隐隐露出了几分醉意,连饮了几杯酒后与郑衣息说:“父皇日日夸赞老五,倒是一点也不把本宫这个中宫嫡出的太子放在眼里了。”
郑衣息不过温言劝解了几句,因怕裴霁成再饮下去会失态,只得让双喜先去后厨讨一碗醒酒汤来。
裴霁成连连摆手,大有借此机会与郑衣息不醉放休的势头。
郑衣息凝着眉,待要再劝之时,东宫的内监们已快步走了过来,尖利细长的声线划破了竹林的静谧。
“殿下,吴良娣说她身子不适,似是被五皇子侧妃推了一跤。”
吴良娣是裴霁成的宠妾,且又身怀子嗣,郑衣息连忙道:“殿下快些赶过去才是。”
听得此话,裴霁成的醉意立时去了大半,忙由内监们搀扶着离开了竹林。
凉风习习,刮落下竹林丛中的零散叶片。
薄薄的几片青翠竹叶落在郑衣息肩头,引得他偏头望向了右侧的奇骏假山。
这安国寺也不愧本朝第一名寺之称,单单这泰山石所就的假山便价值不菲。
只是假山于郑衣息来说多伴随着不愉快的回忆。
幼时曾被刘氏安排的丫鬟推下高处的假山,幸得于嬷嬷搏命所救,这才留下他一条命。
成年后再假山处亲耳听闻未婚妻向别的男子献殷勤,且那男子还与他是针锋相对的仇敌。
唯一还算说的过去的事。
郑衣息一愣,脑海里霎时浮现出了烟儿娉娉婷婷的身姿,催得他脑袋混沌不已。
他拿起了石桌上的杯盏,想也不想地便饮下了一杯酒,试图浇灭心中的怪异情绪。
方才饮下不久。
他便觉察出了自己的不对劲,四肢绵软使不上力来,喉咙处也灼烫不已,且眼前的视线渐渐地开始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