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请将军,请楚燕军中将领都来,来送信陵君。”
这个楚将以前听到过信陵君的名声,但之前对信陵君没什么特别感情,只是当一个故事里的陌生人。
但现在他不知道为何,心中的悲痛怎么也止不住。
他心中浮现出春申君的名字,浮现出曾经见过的春申君的模样,哭得更加悲伤。
楚将跪在地上对项燕道:“在魏王逼迫下,信陵君自缢,请楚王、楚王退兵!”
“什么?!”项燕身体一晃,俯身将楚将的领子拎住拽起来,“你说什么!”
楚将哭道:“信陵君门客朱亥说,魏王逼迫信陵君自缢!请楚王退兵!”
项燕松开楚将的领子,身体又摇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直。
他抬起右手遮住眼睛,发出嘶哑的难听的笑声。
“我怎么总遇上这件事。”项燕笑道,“怎么又是我遇到这种事!”
项燕笑了几声之后,放下手,眼眶微红:“为我更衣,寻一件素色的衣服来。”
他顿了顿,道:“不披甲。”
两军营地对峙的空地上,朱亥身披粗麻衣跪在中间,面前是一块血字破布。
在他的身旁,是一个粗陋的薄棺。
在朱亥身后,全军或穿素衣,或在肩膀上缠绕白布,皆有哀容。
有几个士人已经哭得身体瘫软,被人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稳。
楚燕联军的营门大开。
不止项燕没有披甲,他身后所有的将领和混功劳的士人都没有披甲。
李园为了赚取士人好感,昨日亲自来前线劳军,今日正好也在。
他这次可不敢出头,让名义上的项燕走在最前面,自己在项燕身后扮作副将。
李园探头一看,看出那破布应该是从衣服上撕下。血字已经变黑,看着是写了许久。
他嘀咕:“真的是血字吗?看不出啊。”
项燕回头瞪了李园一眼。
李园被项燕瞪得心头猛跳,就像是被猛兽盯住了似的,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项燕沉声道:“令尹请慎言。那是信陵君。”
李园本想说,“信陵君又如何”。但他开口时,发现周围同阵营的将领士人皆对他怒目而视。
有的人手甚至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仿佛他再多说一句,那剑就会被拔出来,放在他的肩膀上似的。
他能成为楚王的新宠,自然不是不懂看人眼色的人。
虽然李园愤怒这些楚国士人居然不把他这个令尹放在眼里,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项燕大步上前,单膝跪在血字前,轻声念出血字。
“无忌已死,请楚王退兵。”
朱亥在项燕上前时本闭着双眼。
项燕念出血字时,朱亥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抬头看向项燕。
项燕与朱亥平视。朱亥眼中的悲愤,让这个见多了厮杀之事的将领背后生寒,右手条件反射握住了腰间的剑。
他好像看到了一头困斗的野兽。
朱亥声音嘶哑,高声喊道:“魏王言,楚因信陵君攻魏,若社稷倾颓,信陵君有何脸面见先祖。信陵君便以死报魏国。信陵君已死,请楚王退兵!”
朱亥深吸一口气,连声高喊。
“杀信陵君者魏王也!信陵君已死!请楚王退兵!”
“杀信陵君者魏王也!信陵君已死!请楚王退兵!”
“杀信陵君者魏王也!信陵君已死!请楚王退兵!”
“请楚王退兵!!!”
朱亥的声音就像是滚滚巨雷,在众人耳边猛地炸开。
连楚军站在最后面的兵卒都听清了朱亥的话,离得最近的项燕更是被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连胸口都隐隐作疼。
朱亥大喊“杀信陵君者魏王也”,他身后的魏国将领,魏国兵卒,竟无一人出面阻挡,任由他高喊。
项燕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朱亥怒视着项燕。
但他的怒气并非对着项燕。他一直饱含怒气,从看到信陵君自缢时便如此。
项燕道:“信陵君自缢是为了避免魏王亲手杀他。”
他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就像是……春申君那样。他想让天下人以为是楚王逼死他,将魏王摘出来。他是为了维护魏王,是为了不让魏国因他和魏王相争而内乱,你明白吗!”
朱亥死死盯着项燕。
半晌,他笑得咧开嘴,嘴角居然有血丝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