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早对此习以为常,又挑了府上几件要紧事告知:“前儿柳妈妈陪宋老夫人去金明寺,还说待管事回去,要派你去明懿山庄陪咱家姑娘。说姑娘一个人在山上,难免管不过来。若有管事在,也好帮衬些。”
魏子渊那双琥珀眸子终有了动静,他转首,视线淡淡落在小厮脸上:她,来信了?
小厮挠挠脑袋:“这小的并未听人提起,不过近日姑娘倒是给老夫人送来好些经书,老夫人还夸姑娘孝顺。”
小厮羞赧一笑,“前儿老夫人去金明寺,也是为的姑娘,说是替姑娘在送子观音娘娘求了签。”
日光渐渐从魏子渊脸上褪去,少年一整张脸隐在阴影之中,晦暗不明,不再接话。
也幸好他往日皆是这般冷淡性子,小厮也不觉奇怪,依然自说自话。
只说再多,也不再见魏子渊接话了。
半晌,小厮告辞离去。
空荡荡的院落又只剩下魏子渊一人。
竹篱亘在院前,院中麻雀三三两两,围在一处啄食。
不多时,苏老爷子午歇起身,他虽上了年纪,身边却不要多余的人伺候,事事喜欢亲历亲为。
净脸的水魏子渊早就打好,搁放在门口的长条椅上。
苏老爷子洗完脸醒醒神,余光瞥见蹲在后院劈柴的魏子渊,笑着朝外喊了一声:“子渊,你来。”
在山上陪苏老爷子的日子安静平和,魏子渊每日除劈柴烧水做饭,其余时间,苏老爷子都乐得手把手,教魏子渊认药。
以及,为魏子渊的口疾寻药方。
唤魏子渊前来为自己研墨,苏老爷子提笔在纸上写下药方:“这是我在古籍上瞧见的方子,如今那些药饵你也认全,拿着方子自己去茶房抓药,若是缺什么,自己去山上采便是。”
魏子渊颔首,双手捧着去接。
薄薄的一张方子并未落在魏子渊手上,苏老爷子满脸堆笑,只笑着看魏子渊。
魏子渊双眉紧拢。
薄唇轻张,嗫嚅好几回,魏子渊终开口,无声道了一个字:是。
那方子终从苏老爷子指尖松开,落到魏子渊手上。
这些时日,苏老爷子翻遍古籍,为的都是魏子渊的口疾。等闲医者皆道魏子渊这病没得治,苏老爷子偏不信邪。
日复一日翻阅古籍,抓药煮药,还要魏子渊改了那手语的习惯。便是说话无声,只能做做口型,那也得用嘴。
落日渐沉,日薄西山。
红日倚在山峦之中,日映红霞。
魏子渊回首,夕阳照不见的地方,苏老爷子佝偻着后背,他一手捶着腰,一手掩唇,轻轻咳嗽两三声。
踟蹰之余,魏子渊转身,踱步至苏老爷子书案前。手指在空中比划一二,而后又放下。
魏子渊双唇轻动,很慢很慢:为、何、是、我?
苏老爷子医术高明,若是想要收徒,医馆有大把的学徒争先恐后,犯不上用他一个连话都说不上的哑巴。
苏老爷子笑而不语,两鬓斑白,抬手在纸上落下两个字:缘分。
魏子渊面露疑虑,显然是不信这般荒谬的说法,只当苏老爷子在糊弄自己,不肯说实话。
苏老爷子笑呵呵:“那日在苏府,你那么巧遇到了我那小孙女,又那么巧晕在她眼前,回府还那么巧遇见了难得下山的我。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魏子渊双眉紧皱。
苏老爷子哈哈大笑,扬手催促魏子渊出门:“小魏,凡事随心,若是事事刨根问底,长此以往,只会郁结于心。我知苏芷那小丫头片子心悦你……”
魏子渊猛地扬起脑袋,琥珀眼睛如猎犬警惕。
苏老爷子笑得更欢:“放心,我可不是那等挟恩图报之人。我若想招你做孙婿,何至于等到今日?”
苏老爷子一双精明眼睛泛着亮光,隔着日影细细打量魏子渊,“且你这人,并非池中物。苏芷若是同你在一起……”
苏老爷子摇摇头,轻叹数声。
“我苏家虽非那等大富大贵之家,护一个孙女一世安康却也绰绰有余,没道理让她跟在人身后跑,受尽委屈。”
余晖散尽,魏子渊紧拢的双眉迟迟未见舒展。
短暂沉默后,魏子渊拱手,朝苏老爷子行了一礼,福身告退。
……
……
自那日被带回明懿山庄后,宋令枝再未见到沈砚。
或是因着这个缘故,又或是知晓放榜在即,宋令枝近日瞧着,气色倒是好上不少。
早间下了几滴雨,今早起身,天青色的雨幕灰蒙蒙的,不见半点天光。
雨声淅沥,晶莹雨珠自檐角下滚落,宋令枝拣了绣墩倚在檐下矮榻,仰首往天边小雨。
如凝脂的小手撑在雨中,不多时,已接了一抔剔透雨珠。
她轻轻弯唇。
白芷瞧见,眉眼染上笑意。
若是往日在宋府,她定是要阻拦一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