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上的青花缠枝莲花纹燃着熏香,青烟未尽。
张妈妈不甘心,跪着朝前:“姑娘,贺公子还在屋里吗?老奴别的不会,倒是生了一身好力气,若是姑娘需要人搭手,尽管找老奴便是。”
风声鹤唳,园中藏着的暗线似乎发现蹊跷,有黑影自窗前掠过。
宋令枝心跳骤停,掌心冷汗连连。
张妈妈身影往前倾,眼看她快要挪到屏风旁——
宋令枝忽的轻笑:“好啊。”
园中风声骤歇,先前冒出的黑影也一点点往后退去。
张妈妈眉眼的疑虑渐散,心下直打鼓:“那姑娘要老奴做什么?”
宋令枝漫不经心:“跪着便是。”
张妈妈不解:“……姑娘?”
宋令枝:“张妈妈不是瞧过我的画本吗,我要同贺哥哥做什么,你会不知?”
双颊涨红,张妈妈一张老脸似在热油中滚过,一会红一会白。那画本她自然是瞧过的,一想到隔着一扇屏风……
张妈妈脸红耳赤:“姑娘莫拿老奴开玩笑,老奴哪里见过什么画本,且贺公子还未大安,姑娘莫要、莫要……”
她着实开不了口。
宋令枝不以为意:“无妨。”
万籁俱寂,园中只余树影婆娑,那黑影亦是消失得无影无终,好像方才一闪而过的身影,不过是宋令枝看错了眼。
宋令枝轻瞥窗外,紧握成拳的手指缓慢松开。
张妈妈叫苦不迭,又不敢出尔反尔,只仰首,试图说服宋令枝放自己出去,她着实没有听人墙角的怪癖。
且不知为何,在这屋里待久了,她总觉得头晕眼花,四肢瘫软无力。
“姑……”
干涸的薄唇轻张了张,倏然从屏风后闯出一道黑影,宋令枝眼疾手快,将一方丝帕牢牢捂在张妈妈口鼻。
浓烈的香气闯入鼻尖,张妈妈愕然瞪圆眼珠子:“唔——”
迷香无孔不入,转瞬之际,张妈妈身子发软,整个人无力跌倒在地。
眼前模糊不清,她只能望见头顶悬着的一盏水草带油托灯。光影朦胧,宋令枝灰色袍衫从张妈妈眼前掠过。
“来、来人……”
双唇轻张,上下阖动。
香气入鼻,张妈妈彻底陷入了昏迷。
香炉中的香饼又添了几块,宋令枝不敢耽搁,匆忙往密道跑去。
那香出自秋雁之手,幸好她在制香上下了苦功,当初来明懿山庄,秋雁连家中香料古籍一并带来。
误打误撞,那迷香的方子竟派上用场。
夹道逼仄漆黑,张妈妈随时都有可能醒来,宋令枝一刻也不敢停下,她拼命朝前奔去。
风声掠过耳边,夹道狭小,光秃秃的墙壁仿佛一眼也望不见尽头。
宋令枝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气息急促,上气不接下气。
身后无尽的黑暗似一张巨网,似是宋令枝慢一步,都会被吞噬干净。
快些,再快些。
三步、两步、一步。
终于,豁然开朗——
视野清明,从昏暗无光的夹道离开,入目是后山的郁郁葱葱。
青山叠翠,疏林如画。
日光亮堂,宋令枝险些睁不开眼,她抬手,挡住头顶刺眼光线。
指缝溜进的春光里,白芷和秋雁倚着青松,正急得满头是汗,原地打转。
忽然瞧见跑出的宋令枝,两个丫鬟皆是哽咽出声,哭着朝她跑去:“姑娘!”
头上肩上,宋令枝浑身上下灰扑扑的,就连发髻也松松垮垮,似是随便挽了一髻。
是她从未有过的狼狈。
精疲力竭,宋令枝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张妈妈一时半会赶不来,我们快走。”
秋雁唇角挽起几分笑:“姑娘放心,那香奴婢下足了料,她这一睡,今夜定然起不来。”
先前怕出纰漏,秋雁还特地做了香囊送小丫鬟,想拿小丫鬟练练手,熟料那香囊竟被张妈妈抢了去。
宋令枝笑笑:“她虽醒不来,然那园子一直有人盯着,若是见我们迟迟未出,定会起疑心。”
秋雁唇角笑意渐敛:“是奴婢思虑不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