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月前被锁住带回来到现在,他连寝宫的大门都没有走出去过,活动范围基本就是以这张床为中心,直径寝宫内部。
他的爱人也不和他睡在一张床上,每天晚上都是打地铺,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看着他发呆,欲言又止,然后自动闭嘴。
搞得空潋想和他说话都无从入手,要不是爱人看自己的眼神里满是滚烫的爱意和炙热的渴望,他都要以为这一世自己的爱人是要把他当神仙雕像一样供奉起来了。
不过……谁家的供奉地点会是在床上?
想想也是很不正经了。
说起摆在空潋面前的这些吃食,每一样看起来都非常的美味,闻起来也让人十分的有食欲,但是——想吃好吃的是他自己,可按常理来说,山灵之主这种神仙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那自家爱人在这件事上突然变得这么殷勤,必定心中有鬼。
纪明昼心里也的确有鬼,他的目的一点都不单纯。
约莫是在十九天前,他从一本古籍里翻到了一段话,大体内容就是说这天上的神仙一旦尝过人间烟火,他们就可能回不到天上去了,从此留在人间成为一方地仙。
看到这段话后,纪明昼心中激荡,他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留下山灵之主的有效方法。
与山灵之主同处一室朝夕相处的这些日子里,纪明昼既欣喜若狂,又深觉无力悲凉。即使是被困在了这方寸之地,孤高如清月的山灵之主也是那么的不染尘埃,祂看着自己的眼神和看那些花草众生没有半点区别。
哪怕是被一介凡人禁锢在身边,祂也丝毫不觉得屈辱或是愤怒,那双淡漠清冷的烟金色眼眸里始终没有他的身影。就算是和祂面对面不足一尺之远,他也无法在祂的眼睛看到属于自己的波澜,就好像……
祂只是在静静地看着一个凡人无望的挣扎求索,一如千年来静静地看着众生走向生死的循环之中一般。
祂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痴狂,投在他身上的眼神从没有改变,无形的巍峨高山早就将他的爱慕拒之门外,天上的月与云什么时候会在乎地上的草与泥了?
他做的一切都是无望的,他所求的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还有比这更加绝望的吗?
纪明昼捂住眼睛,不敢再看端坐于床榻上,如同端坐于九天之上的山灵之主。他狼狈地倒在被褥里,死死咬着牙,不肯让眼中的热泪滚下来。
他不信!
他不信没有办法真正地将祂留下!
纪明昼险些抛弃了国事,但他在跨出昏君一脚的时候又及时地收了回来,他不能这样做,他还需要龙气和国运助他修炼。
相辅相成,他不能也绝不可以做昏君。
若是他成了昏君,山灵之主看他的眼神岂不是会令他更加绝望?
他要做明君,他要将祂长长久久地留在身边,直到他死去,化为尘土。
纪明昼一边勤勤恳恳地处理着国事,一边雷打不动地回到寝宫,开始与山灵之主的单方面相处,他还奢望着能在这样的相处中得到祂的半分回眸。
巨大的焦虑不安和惶恐无助迫使着纪明昼近乎疯狂地翻阅任何古籍,他迫切地希望能够从中找到一丝半点缓解他的绝望的方法。
兴许是上苍可怜他,他竟然真的找到了。
“食人间烟火,不归九天。”
这是前任国师的字!
纪明昼喜不自胜,当即命令御膳房尽其毕生所学,准备一桌来自天南地北的美味佳肴。
年轻的帝王陪坐在桌边,他紧张地看着山灵之主纡尊降贵坐到饭桌上,玉雕冰砌般的手不紧不慢地拿起象牙做的筷子,他此时的心情忐忑不安,远胜于当初九死一生从太后手中夺权的时候。
这将决定他心中的奢求渴望能否有实现的可能。
来自爱人的火热眼神让空潋险些破功,他很想把手里的筷子扔到地上去,然后扑倒爱人怀里狠狠地亲吻他的嘴唇,大声地告诉他不要再整这些智障行为了!
但是……
敌身未明啊,同志还需努力。
空潋对主系统的厌恶也更深了。
感谢山神樗的非人身份,空潋可以把桌子上的所有吃食全部装进肚子里,上一世的纯人类身份就大大妨碍了他的发挥。
一个优秀的吃货怎么没有一个黑洞一样的胃呢?
但碍于自己有必要维护一下借用的山灵之主身份的普遍逼格,他只能遗憾地每一盘吃一口,很好吃很合他胃口的才多吃几口。
空潋一边夹菜吃,一边用余光看陪坐在自己身边,十分贴心为自己布菜的纪明昼。见自家爱人一改之前的苦闷模样,整个人高兴得就差出去跑两圈了,他略微一想,就知道了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人间烟火的确能够留住天上的神仙,但是能留住天上神仙的人间烟火指的却不是这一桌子美味佳肴,而是被天道觉得神烦的爱恨情仇。
若是坠入红尘,神仙和凡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