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火中,她与胡氏在无人留意的时候四目相对,胡氏最为了解齐老太太的性子,知晓她是对今夜的事起了疑,便给杜丹萝递去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眸色。
穷寇莫追。
既不能一击彻底打垮敌人,倒不如明哲保身、徐徐图之。
李氏惦记着晕过去的婉竹,齐老太太正兀自烦心,也只有伺候在她身边的紫雨瞧见了杜丹萝与胡氏的这点细微动作,只是她人微言轻,瞧见了也只能装聋作哑。
雕窗外的天际里隐隐显出两分明亮的曙光来。
齐老太太枯坐在罗汉榻上,不管身边伺候的婆子和丫鬟们怎么苦口婆心的相劝,就是不肯闭眼小憩一番,只不断拨动着手里的佛珠,说道:“这府里的人都打量我老了,也敢把我当猴儿耍,在我眼皮子底下闹上这一出。”
紫雨只端了杯热茶递给齐老太太,自顾自地奉承道:“老太太是奴婢活到这么大见过的最聪明的人,谁敢把老太太当成猴儿耍,奴婢头一个要与跟她理论。”
齐老太太年轻时刚硬果决、手段狠辣,可年老了以后却又不可自抑地心软犹豫,对身边伺候的丫鬟也是愈来愈和善,听了这话后她也扯动了嘴角,只道:“惊迎也是官宦小姐的出身,这几年替我把齐国公府管的井井有条,老二远在西北,她一个人带着枝姐儿和伯玉也不容易,我便多照顾些二房。谁曾想她却以为我耳聋目瞎,与杜氏勾结着在太后的寿礼上做手脚。”
惊迎便是胡氏的闺名,齐老太太此刻也是气的狠了,便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搁在了桌案上,眸中尽显疲惫与失望之意。
紫雨与丹寇面面相觑了一番,便由丹寇小心翼翼地替齐老太太捶起肩膀来,并道:“好在老太太还有那柄玉如意拿的出手,也不必担心明日被别的公府抢去风头。”
齐老太太叹息着摇了摇头,忆起方才邓嬷嬷为保下婉竹后决绝赴死的画面,心口便憋闷的不得了,她道:“那也是个忠仆,给她好好收敛尸身,再让安国寺的僧人们给她超度一番。”
话音甫落。
朱嬷嬷踩着晨光走到了朱鎏堂,由丫鬟们领着走进了内寝,罗汉榻上端坐着的齐老太太瞥了她一眼,语气沉闷地问道:“大夫怎么说?”
“回老太太的话,回春馆的刘大夫说姨娘是郁结于心才会晕了过去,她身子骨比旁人单薄一些,往后可断然不再这般劳神劳思,否则肚子里的孩子决计保不下来。”朱嬷嬷打量着齐老太太的面色,便按照李氏的吩咐把大夫的诊断说的更为严重两分。
齐老太太捻动佛珠的动作变沉变快,一夕之间瞧着比从前要沧桑威顿的多,说出口的话里也染着浓浓的疲惫,“既如此,便劝她多窝在碧桐院里,少操心劳神,如今有什么是比她肚子里的孩子更要紧的?”
朱嬷嬷讷讷应下,心里想的却是这位婉姨娘已然是足够安分守己,除了偶尔在碧桐院旁的内花园里散步消食以外,从不踏出碧桐院半步。
是这齐国公府里的主子们不肯放过她。
此时此刻二房内。
胡氏也是一夜未眠,让贴身丫鬟给她泡了一杯浓茶,饮下后便坐在临窗大炕上仔细瞧着杜丹萝送来那一副红宝石头面。
“咱们这位清河县主倒真是守信,虽则老太太没有处置了那婉姨娘,她却也把这头面送了过来。”胡氏盈盈一笑,眸中陡现几分算计的精光。
她将丫鬟唤到身前,笑着问:“这副头面拿来给枝姐儿出阁时压妆,可能称得上贵重?”
丫鬟只陪笑道:“自然是够了,太太一片慈母心肠,奴婢深敬佩之。”
胡氏便让丫鬟们收好这一副贵重的头面,想到自己借着杜丹萝之手让齐国公难以官复原职,大大地打击了长房的气焰,还不必肩负任何责任。
如此一石二鸟的计谋进行的这般顺畅,她心里也渐渐生出了两分得意。
“等过几日枝姐儿的婚事定下来后,我心里的这一块大石也算是真正地落了地。”胡氏说着,嘴角的笑意便愈发深许几分。
“是了,那位屠公子也是显国公家二房的嫡幼子,身份尊重不说,也不像三姑爷一样是个坡脚,没的让人笑话。”
丫鬟们刺耳的讥讽声落在胡氏的耳朵里却如仙乐般动听。
她扬首望向窗外暖澄澄的天光,不由地伸展着自己的脊骨,非但是抬起了头,也借由着光亮抬起了自己的心。
她们二房不会一直被长房压在身下,她的枝姐儿会比燕姐儿嫁得好,她的伯玉也会娶进一个比清河县主贤淑端庄百倍的正妻进门。
婉竹醒来时已是翌日午时。
她躺在熟悉的床榻上,缓缓地睁开了自己的眸子,环顾四周,便见金玉、容碧、碧白等人正小心翼翼地围在床榻边,每个人的脸上都端着一副缄默其口的郑重。
见她醒了,最前头的容碧便忍住了心内的哀伤,勉力扯起了一个笑容,道:“姨娘终于醒了,快先喝些水润润嗓子吧。”
婉竹瞧她一眼,不必说一句话,泪水便已从眼角滑落,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