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他租不起那里的宅子,只能租住在外面的宅子里。
他当时租房子的时候,租了一个叫“香风巷”的城西小巷子,这个小巷子的价钱很便宜,只要旁的
巷子的一半,房屋修缮的还算完整,他一时贪财,便租下了这里。
他在这里住了两日有余,才知道当时租赁房屋的时候,为什么这里的房子比旁的地方的房子要便宜——这里是一条花柳巷。
城外西街内龙蛇混杂,有最大的青楼赌坊,故而也有很多无处可去的可怜女子,她们大多数都是年岁太大,从青楼里出来,无处可去的女子,常年在青楼待着,身子早都败了,生不了孩子,容颜衰老,也没人要她们,无儿无女,就只能两两相伴,在这里租一个房子做暗娼,接待一些穷苦的庄稼汉子,或者老兵痞,以此来谋生。
一般的官家人都不会住在这里的,一来嫌她们丢人,二来是不想惹上麻烦,但何采不会。
他沉默的走过这条站满女子的街巷,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周遭的暗娼看他岁数小,又是官家人,所以都不招惹他,一时间竟有几分和谐相处的意味。
何采回了院子里。
他这院子也就两间房,一个做厢房,自己睡觉,里面摆了案牍,简单的处理公务,还有一个做膳房,他用来烧火做饭。
他今日去周伯良那里听了些事,所以并不想吃东西,只是站在案牍前提了笔,找来一张纸,在纸张上写满了各种人名和自己脑子里能够想到的事情。
这个习惯还是他做女子时,侍奉帝姬,与帝姬学来的,帝姬就时常拿着笔在纸上写东西,然后对着纸张发呆,他看着看着,便也学会了。
何采在纸上写了很多东西。
周伯良,商人,锦衣卫,北典府司。
他直觉认为,周伯良没有和他说实话,这是当然的,人人都有防备之心,周伯良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商人,而他,也并不是做决策的那个人,他还需要问一问帝姬,他想问问,帝姬知不知道周伯良的事儿跟锦衣卫有关系。
这些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样一样的闪过,隔壁有女子的调笑声传来,何采下笔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他又听到了。
他每一个晚上都能听到。
何采不写字了,只是沉默的站着。
他原本一直挺着的脊梁缓缓弯下来,像是被某种不可抗力压倒了似的,他听着这些声音,就想起了他的姐姐。
他是家中的第二个姑娘,他的父亲盼了两个孩子下来,第三个,才是儿子。
儿子长大了,儿子要读书,儿子要出去考功名,儿子要娶妻生子,没办法,便把前面的两个姑娘卖了,他长得普通,平庸,没人要,便被卖了做丫鬟,他的姐姐长得好看,又生了一把好嗓子,就被卖进了青楼。
一个做丫鬟,一个做妓子。
他命好,去伺候了康安帝姬,他姐姐命不好,被一位恩客活生生打死了,他在康安帝姬的府里,唯一一次偷跑出去,就是去乱葬岗刨尸体的。
他没找到。
他回到府邸里的时候,管家要责难他,被康安帝姬看见,康安帝姬便问了几句,听到了原委后,康安帝姬便蹲下来看他,和他说:“这世道便是这般不公平,男子生下来,便比女子尊贵,你觉得,这对吗?”
何采觉得不对。
所以她跟着康安帝姬办了很多事,他想,他终有一日,要让女子,变的比男子尊贵。
他站在这屋舍里,听着四面八方的女子的声音,像是听着一首首招魂的曲,他浸泡在其中,感觉得到自己在一点点被压弯。
但他要站起来。
何采,站起来。
他慢慢的挺直了脊梁,继续在案牍上写字,他破旧的袖口摩擦着老旧的案牍,案牍上缺了一块木头,剐蹭着他的袖口,他怕袖口抽出丝来,便用另一只手捞着袖口,继续低头写字。
烛火映着他寡淡的眉眼,他不说话,不开口,如一头老牛般,背负着重量,慢慢的落笔,纸落云烟,化为一个个隐秘的字体。
他在案前认认真真的写,浑然没察觉到,在他家的屋檐上,已经蹲了一个锦衣校尉。
沈蕴玉的“放长线钓大鱼”,已经下了饵,引来了几条小鱼了,一个周伯良引来了陆远山,又引来了一个何采,陆远山聪明,断尾求生,虽然断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但是目前这些事儿是掺和不上他了,还有一个何采,因为涉朝堂的时间太短,又不了解锦衣卫的厉害,初生牛犊不怕虎,见了谁都想试一试,才被锦衣卫给逮到。
现在,便要看这个何采又能引来什么人了。
锦衣校尉蹲下的时候,开始记载关于何采的所有事情,明月落
于屋檐上,因为这破屋子的屋檐修建的也很随便,所以锦衣校尉也找不到什么能掩盖自己的飞檐,若是有人路过,他还得不断变幻姿势。
不过也没多少人瞧见他,今夜的京城也是一样的喧嚣,他与凡尘俗世而言,也不过是一粒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