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请诸位壮勇随老夫入永宁殿死谏!”
马车自太傅署衙转向东入长乐宫,太傅是上三公之尊,又属近侍臣, 因此有出入宫禁的手令。入长乐宫后,姜绍见此处宿卫也比平日要少上许多, 旋即下令让人分守太子乳母所居的长信殿和永宁殿之间的要道,有可疑人等, 立刻抓来。此时刘炳刚从长信殿传话回来,竟被姜绍的营兵撞了个正着, 当即被众人拿下。
姜绍看了看被押送来的刘炳,冷笑一声道:“刘正监乃是陛下旧人, 本太傅为陛下、为国家, 也不忍为难正监。时至今日,本太傅却不得不从正监嘴里要个话。正监今日去长信殿,所为何事啊?”
刘炳知今日怕是要出大事, 然而对于个中缘由他也知之甚少,思前想后方开口告饶;“太傅,奴婢不过是替陛下传个话, 今儿个没云, 铁定不下雨,让长信殿那边不必劳师动众的, 没得给殿中尚书添麻烦。”
皇帝这么替殿中尚书着想鬼才相信。不过这句腹诽姜绍并没有宣之于口,但刘炳的可以撒谎也让他意识到太子乳母李氏肯定要有什么动作。即便今日不能成事,来日未必就不会再动手一次。姜绍遂不再看刘炳,而后吩咐左右:“请刘正监一同前往永宁殿吧。”
李氏的居所如今在长信殿处已有单独居住的院落,这自是皇帝的用意。宫内几场大宴下来,众人也都敏锐地捕捉到李令仪即将成为大魏未来的保太后。因此这段时间内,李令仪的周围也不乏趋附者。这些人或是禁军中不得志的武官,或是内宦、宫女等地位卑微者。也有少数寒门子弟和世家子弟投靠,意图在后续的上位分润中,取得一个优先的地位。
其中便有一人名唤李闰,乃是本家的一名族弟,几经辗转和她攀上了关系。李闰本身也是颇有才具,足智多谋,替她接见笼络了不少人。现下其地位如同私人幕僚,备受亲重。此次涉及宫变,李令仪也极倚重此人。
姜绍进长乐宫的消息与劫持刘炳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李氏这里。李令仪叹了一口气,而后道:“此情此景,倒让我想起昔年王敦之乱啊。”李令仪家本也世代读书,不过因为战乱没落了,但仍不失家教,其诗经史集皆通。李令仪说此言的时候,长眉微蹙,似是感慨于前事:“王敦欲反,王氏余者却各怀心思。起大事,门庭之内尚不能共进退,致使叛者擅行,余者观望。狡兔三窟如此,实在是可叹可笑。”
李闰听到李令仪这一叹,先是惊讶,随后心中便渐渐揣度出了对方的用意。太子的乳母说这番话肯定不是什么读史有感,必然是和此次宫变有关。如今眼看李令仪可以对禁军有所掌控,但皇帝一句话,说不完就不玩了。而且姜绍已经前往永宁殿,自然是不肯善了。如此一来,皇帝不会有什么损失,但对于李氏来说,很可能由于姜绍的运作,继而成为世家们的攻击对象。
虽然李闰不知道皇帝与李氏具体的谋划,但也意识到在这件事情上,皇帝的利益已经渐渐与李氏的利益不再一致。而李氏这一叹,也是针对被皇帝观望甚至可能随之而来的抛弃有感而发。捕捉到李氏这样的心理,李闰也不免审慎万分,思考许久后方才开口道:“前朝王敦失德,所求非分,固然有失。但结局沦落至大衰,以庭门之论而观,乃是罪在王导。兵之大事,夺权摄鼎,自古以来乃是万险之举,成则万人之上,败则身死族灭。临此大事既然心迹已剖,必得尽力一搏,哪能因顾及性命首鼠两端。今日欲求成败俱存,最终唯有两败俱伤啊。”
李令仪听至此处也徐徐点头说道:“先生说的极是,宫变夺权必要以凌厉之势,决绝之心,刺以要害且一刺必中。荆轲刺秦王一击不成便已是死局,哪能如老叟喝热汤,轻吹慢啜。”
李闰道:“姜绍既要至御前,说得好听是死谏,说得不好听点,也可以是胁迫君上。如今我等谋露而不发,乃是不争等死。不若待姜绍在永宁殿闹开,我等再请卫尉杨宁出面,领追随我们的那些人入殿,收拾残局。”
“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李令仪起身离开坐塌,心中已生算计,“我现在请卫尉杨宁陈兵围殿,姜绍若有非分之举,即刻拿下,不必多言。”
永宁殿四周防卫森严,魏帝此时正坐于廊下休憩,那名身穿藕衫的小宫女守在一旁,低头浅唱着家乡的小曲儿。正在这时候,外面却响起一阵喧哗吵闹的声音。小宫女惊惶缄口,连同殿前值守戍卫的世家子弟们也都面面相觑,陆冲则亲自前往殿门处查看。
魏帝难得片刻安宁,闻此骚动,怒气横生的同时内心也不乏警惕。他机敏的从卧榻上起身,似乎病痛早已不在。刘炳仍未回来,魏帝心中一惊,旋即转身走入殿内,取来自己的佩剑,而后命宿卫严守殿门。
“臣姜绍,请见陛下!求陛下放臣一条生路,归乡养老!”
姜绍的声音杳杳从殿外传来,此时围守在殿周的世家子弟们也蹙了蹙眉,互相交换了一下怪异的神色。魏帝在殿内只是静静地听着,窗棂的阴影覆于面上,六棱形的光斑落在帝王幽邃的双眼上,如同自黑暗的小孔中向外窥探。
“臣为老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