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祎都是单辟一间屋室商议政事,因此她也从未见过丞相府的正堂。而吴淼行事作风与贺祎大不相同,在接见陆昭的同时也在对案上冗杂公文作诸多批示,时不时还要对周围的掾属们有所交代,与贺祎想比算是一张一驰。
吴淼见陆昭前来也旋即放下手中政务,正式让大家与陆昭见礼,随后微微一笑道:“事务繁多,礼节难全,还请女侍中不要见怪。女侍中竟愿拨冗前来,实乃令人振奋。”
公府掾属因世家出身自有行事风格,而吴淼身为太尉也自有公心——任何人的到来都不会因私而废公。
陆昭连忙下拜道:“晚辈惶恐,太尉身系国事,本应日日前来请教。幸得太尉安抚众心,宿卫皆思归于王化,晚辈才能脱身,以全礼数。”
吴淼笑着抬抬手道:“疏见未必荒于国事,勤视或许有碍政务,非常之时,倒也不必事事周详,只要大体无亏即可。”
王谦亦陪笑道:“殿中尚书清理两宫诸苑,也是为我等辟出一片清净之地,可以筹谋国事,我等饮水当思修井之人。”
几日下来,陆昭也发现了时人对自己的称呼多有不同。打压自己权威者,多愿以女侍中相称,以强调自己的外戚背景与女官身份。而景从者则多以殿中尚书相称,意在巩固她的权威,继而达到稳固自身利益的效果。至于太子妃一称,也就皇帝和后妃等叫叫。分封诏书虽下,但大婚之礼未成。这些人叫得如此迫切,不过是事权既不可得,占一占辈分的便宜也是好的。
随着吴淼和王谦的相继表态,众人也随着寒暄问候了几句。随后,吴淼则回到座位上,另在自己身边不远设一席,让陆昭入座。同时其他僚属也都放下手头的事宜,准备开始议事。
“如今京畿纷乱,流民四起,各军也不乏四周游荡就食。”吴淼既以维稳为主,也就快速切入最关键的问题,“北海公如今已将崔谅部一网打尽,若要归镇,也理应入都受赏。因此我等也要将北镇事务理出,届时垂询北海公。此外,去年上计结果,长安也急需知晓,行台方面,还望女侍中可以出面协调,尽快将上计名目送回。”
陆昭闻言后和手道:“上计名目纷杂,金城行台也将归都,文移迁移之事,晚辈会与王尚书等说明,必不出错漏。京畿左右,秦州已然大安,州府计目详尽。太尉若需御览,晚辈自请秦州刺史誊抄上交,以备公府随时使用。”
吴淼见陆昭颇为合作,亦点头微笑道:“如此甚好,京畿附近本乏用地,若能得秦州支持,加以疏导,也是大善。”
陆昭道:“如今北镇军、民皆就食于泾水,秦州虽解小渴,却难保国泰。当务之急还是要在北境设立郡县,免赋税,开放镇民户籍,使各家思归。只要能得安稳,生民自主动栖身,经营一方,倒不必事事仰赖圣贤,饱受压迫。”
关中之地虽然繁华,但也是豪族林立,能否分出土地给这些北镇人就是个首要问题。这些北镇人常年遭受苦难与压迫,骤见繁华,未必就肯甘于屈就世家荫庇,久而久之反倒生乱。因此待春暖之后,还是要引导这些民众回归北镇,只要不强加干涉,深耕几年后,自然也是一片繁荣景象。
一旦这批流民离开,元丕的归镇也就少了一个阻碍,如此一来,朝廷的粮草重担也就大大减轻了。与此同时,对于薛家的倚重也会骤然减少,这也是陆昭申行此举的一个重要目标。
薛芹深知自家命脉在于何地,因道:“设郡免赋的政令,自当多仰赖金城王尚书。只是前有吏改,后有北镇之乱,如此匆忙定策,只怕有问罪之嫌,反倒使行台归都无益啊。”
陆昭却笑了笑道:“也是巧,大尚书家郎君尚在淳化府上。昔年北镇与台中若真有龃龉,想来谢郎君愿意出面调解。先前谢郎也曾附淄川王手书,联系北海公,如今北海公南下,若需会晤,可遣谢郎,倒也不算唐突。”
吴淼则道:“政通人和虽是相辅相成,但也有轻重缓急,北镇之事,还以政令为重。王尚书宽宏大量,自然不会以小人之心猜度长安。”
先前吴淼闻言,已是心中一突,当初他得知陆家在北镇之乱中将谢颐救下,就知道陆家没安好心。谢颐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去为陆家游说,不过是因为被陆家拘禁在淳化,以北镇之乱肇始者为由加以拿捏。如果谢家出面服软,那么下一步很可能北海公会借淄川王和谢家的势力申请入都。
众人也将利弊权衡了个遍。北镇本就荒芜,减免赋税伤害不到自己的利益。至于行台归都,他们也不关心,甚至希望行台不要太快回来,在避免自己的权力在长安扎根之前受到侵蚀。
至于北海公方面,他们更不希望元丕与谢家达成什么共识。政令可以把北海公送走,牺牲谢家也能把北海公送走。可由于谢家仍有淄川王这一关联,一旦轻易放弃,谢家更有可能反投北海公倒逼中枢。陆家与两家都没有什么仇隙,自然没有压力。但是他们,尤其是关陇世族,却如置于火炉。如此看来,反倒不如用政令逼退。
如果通过政令能使北镇镇民回归本地,多少也能督促北海公的归镇,大大缓解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