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弘望着秀安,心中欣慰,亦不乏伤感。其实秀安的资质,传为法嗣,又何尝不可呢?所谓慧,不过是天道中的一个法门而已。
秀安闻言,含泪拜别。他明白,他的师父此次未能拖延住太子的攻伐,某些人的怒火便要顷刻而发。他的师傅在此,不过是为弟子的逃脱争取时间。
是夜,秀安回到那间小小的居室,将一束空白的竹简摊开,泪水仍在他的目中打旋,他深吸一口气,援笔写下数行。
凉王胁迫五祖道弘法师聚众于金城前授法,事毕,众自散,道弘法师被杀,是以殉道……
秀安放下笔,慢慢推开房门,禅院众僧已集于他的门下。没有了凉王,没有了世族,佛门要立于世间,仍要寻找新的庇托。秀安只是苦笑,他的师父已用生命告诫了他。漫长的历史下,晦暗的政治间,他们所吟诵的每一句佛音,都永远逃离不了利益与权力的拷问。
第186章 初克
对于陆昭的离开, 凉王并没有下令追击,即便杜真在其身旁不断催促,凉王也仅仅下令关闭城门而已。
杜真知杜太后之病乃为陆昭所害, 心中犹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因劝道:“陆贼如今贵为中书, 颇得太子信重垂怜, 内询以帷幄,外杖其材雄,又是太子属意之人。大王或杀或缚, 都在情理之中,怎能放她离开?”
凉王只是冷冷地看了杜真一眼, 半晌才道:“王妃之死,或也系于杜相所言之由。”凉王说罢, 转身离去。当年王韶蕴在杜太后与王氏族人两厢逼迫下选择赴死,陆昭所为, 激杜太后放王韶蕴归家,于情于理, 他都没有要陷其死地的理由。他曾被门阀挫败, 亦被世族利用,成败所系,情实难堪。他的叛亡在政治上已是注定, 但是在死之前,他尚有余力将北凉州世族的盘根清理干净。
佛教受奉于世族,利用百姓对宗教的狂热来引起太子对此的关注, 从而清理北凉州教门, 带出世族们劣迹。盛怒之下,太子借兵清扫北凉州, 魏国也算是能有一片不为世族与宗教浸润的净土,作为皇权最后一片根据地。因此,他挟持部分禅院僧人,胁迫道弘在此处弘法,除了在战略上拖延时间之外,也是要激怒太子对清扫北凉州的态度。
并非他好战嗜杀,天下向来是打下来的比较安稳。战争从来都是上位者最严酷的考卷。智慧、威望、随机应变的能力,抓住时机的气运,统统通过战争有所考察。不合格的统治者将在此地无立锥之地。战争之后,便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千里荒芜的萧瑟下,亦是百废待兴的希望。
他害怕凉州以世族集体投降而和解。这不仅意味着太子即将接过北凉州所有的弊病,还要收买这些世族为自己打理地方甚至摇旗呐喊。而门阀政治,一向是强弱更迭你方唱罢我登场,在一次次利益交换的下面,是愈发疲敝的国力以及权力深层的隐患。
凉王抚了抚剑柄,事已至此,他的死已不足惜,但若因他的死亡而使凉州世族瞬间投降,顶级掌权者倒下,看似太子夺去了低垂的果实,但背后却有在暗地嘶吼的世族——第二层的掌权者是不甘的。
可是如今,他也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失去世族支撑的同时,他并没有足够的人来填充这个藩国的运作架构。春播时无人劝农,夏织时无人劝桑,民皆畏怖战乱,不见来日,只浑浑噩噩活在当下,以至于他身为一国之王,今日听陆昭所言才有所察觉。他的爱人亡系世族,他自己亦败因世族,可此时,他自己倒不知是否该对世族报以杀心了。
况且每一个世族也并非都是唯权唯利,视小民如市价之物,竭小民以牲畜之力。若他为中书,奉太子之令解决道弘一事,或许便让陆归领兵围剿,将道弘等人定以乱教邪门,而后借此将从教小民化为罪民,最终在郡府内充当徭役,以公济私,帮助陆家在安定站稳脚跟。这些前例并非没有,东晋王舒经营会稽腹地,便是以此为琅琊王氏侨门在吴人故土打下基业。
凉王转身,在城墙遥望着陆昭远去背影,或许曾经掌权皇族的人在沦为世族之后,也会有不一样的思考与体悟吧。
“大王,按原计划,咱们该出兵了。”凉王身畔的一个副官道。将灵岩禅院一众僧人推到舆论前台,若道弘失败,凉王借此出兵以宗教乱政为由对世族再次进行围剿,乃在本次计划之中。
凉王道:“领兵整队,束口衔枚,将世族庄园粮草劫掠至城中分发给百姓,至于那些世族,驱逐出境即可。”
没有土地的世族便难称得上是什么威胁,而那位陆中书或许可以盘收这些世族的力量,加以利用,将凉州这片弹尽粮绝的死地焕发出新的生机。
凉王领众人出城急袭,而杜真并不在此列,甚至大部分辖兵也被凉王征用。望着已经行远的陆昭等人,杜真毫无办法,但当他望向那些远行的僧侣时顿时找到了怒火发泄的方向。
次日道弘被戈矛刺穿的尸体,也在西面不远的石桥下被发现。发现的时候,几名凉王麾下的士兵正用大石欲将尸体掩埋。
金城,西北远眺,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与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