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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几年过去,此刻他就坐在离崔锦之不过几尺的地方,面容还是那样的熟悉,却再难让人轻易揣测出少年的内心了。
杀伐决断,心深如海,不就是崔锦之这些年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吗?
指尖无力地放松开来:“两军交战,天下百姓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殿下知道吗?”
“生灵涂炭,朝不保夕。”她苍白的唇微微勾勒出一个浅淡的弧度,“叛军所过之处,百姓就是任人摆布、可随意屠杀的蝼蚁。”
“殿下以为的战火,燃得却是黎民的血泪!”
“那又如何?”祁宥看着崔锦之的表情,心尖像是被人狠狠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甚至没流动出来,就干涸成一片暗红,带着微微的麻木酸楚,“在一国的利益之下,牺牲他们,不算牺牲。”
少年的四肢僵硬着不能动弹,却还是死死压抑着自己,吐出了更冷酷的话:“难不成还是学老师前世的做法一样,慢慢释去薛怀忠的兵权,再一步步蚕食掉薛家的势力吗?”
“太久了,老师。那个时候,祁旭早已坐上了储君之位。即便我们除掉薛家,还有更难缠的萧党在等着我们。”祁宥觉得自己只剩下了一具躯壳,不带任何温度的继续说下去:“我等不及了。”
没有时间了。
他一日不登上帝位,崔锦之便要日日夜夜、殚精竭虑地为这腐败不堪的河山付出更多的心力。
崔锦之的心底却翻涌着凶猛的怒意,想质问他等不及什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那个位置吗?
无论死伤多少无辜百姓,都不在乎吗?
可她最终还是死死扣住掌心,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双肩松懈下来,略显倦怠地开口。
“臣自认为教导殿下事无巨细,如今才发现,臣错得有多深。”
丞相缓慢地冲祁宥行了个礼,一身绛紫色官袍纹丝不动,带着疏离的眸色缓缓掠过他,最终也没再说什么。
转身离开。
祁宥下意识伸出手去拉她,却抓了个空。
他呆愣愣地立在原地,空茫地看向崔锦之的背影,胸腔内连跳动的声音也没有了,平静得像是一滩死水。
脚下像生了根般再难移动半分,脑海中只剩下她望向他的最后一个眼神,整个人仿佛置身冰天雪地里,冻得他止不住的颤抖。
体内隐藏极深的痛楚突然翻江倒海地席遍全身,捎带着心底深处的绝望蔓延开来,少年反复告诉自己,没事的,他早就预料到了,不是吗?
他曾经以为,能够同崔锦之一起,卸下前世那些弑君杀父的罪名,走上一条明光大道,也知道自己对崔锦之抱着那点儿见不得人、甚至不为世人所容的感情。
少年情动,每一刻都燃烧着热烈而纯粹的心魂。
直到淮王一事狠狠敲碎了他自以为美好的虚妄愿景。
她那样脆弱无力地倒在自己的怀里,只觉得胸口那片温热被撕扯得血肉模糊,余下一丁点儿残渣碎肉留在里面。
祁宥死死咬着唇,一股腥甜的血气在口中漫开,指尖却诡异地平静下来了。
从那个时候起,他才惊觉出一个道理——
原来他们从来殊途,只是无数个瞬间里,他太想和她站在一起了。
崔锦之温润而泽,积石如玉,这般心向光明的皎皎君子,世无其二。
而他所求,只是想要她好好活下来,无论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
祁宥几近地麻木地抚上自己的心口,明白自己终于重新踏上了这条踽踽独行、形影相吊的路。
再无法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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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半个月,廷尉府的气氛都凝重到了极点,进出的官员大臣无一不愁眉肃容。夜深人静时,还能听见诏狱中传来的哭喊哀求之声。
认罪书摞起高高一叠,鲜红的手印按压在其上,显得诡异可怖。
令和帝昏昏沉沉,每日清醒不过一两个时辰,直到今日才彻底苏醒过来,他身下倚靠着软枕,看着跪在面前的崔锦之,伸手接过整合好的罪证。
他紧紧捏着文书,缓慢地扫过每一行字,手中的力道越来越大,宣纸被握的皱皱巴巴,令和帝手肘支撑着自己,一时间面色发白。
崔锦之想上前扶住他,却被摆手制止了,令和帝深深地喘了口气,“近一百人……”
“科场舞弊之案居然牵扯近一百人,薛成益呢?”
“所有的认罪书都不曾攀扯首辅大人,最多不过治他失察内阁之罪。”丞相默默收回手,垂首道,“车骑将军弟子薛延,也声称自己并不知道考卷被调换之事,誊录官也承认是自己为了讨好薛家罢了,按照律令撤去功名也就是了。”
令和帝怒极反笑,“这么说来,一大滩浑水中,只有薛家最是干净透明了?”
崔锦之没接这话。
“罢了。”令和帝咳嗽几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