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殿下不想要他人知道,这重华宫的人还得处理。”她嗓音轻柔到怕是一阵风吹过,都能听不见。
方才她安抚他时,眼角似乎闪过了一个小太监的衣袍。
丞相修长白皙的手轻提起匏尊茶壶,为自己也倒上一杯,眼底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即便杀了一个,还有无数个人会被安插进来。即便全部清换,威逼利诱之下,要不了多久他们还是会背叛我。”
崔锦之被他消极的念头惊了一瞬,“是人便皆有弱点,有些人贪财好功,有些人却只盼望自身与家人平平安安,顺遂一生。”
“总有人品行端正,能够忠心向你。”她语调温柔,“若殿下愿意,可以试着一点点相信他人。”
没等到祁宥回答,崔锦之又接着说了下去,“只是如今这里的人,殿下要尽快处理了才好。”
“要不着痕迹,干净地了事,即便那些人知道是你做的,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吞。”她神色淡淡,好像说的不是杀人之事,“其实臣还有更多明面上的法子,只是您如今身边可用的人不多,只能用下乘之法。”
祁宥看着她侧颈微抬,露出些许锋芒,生动的让人心颤。
崔锦之微微皱起眉,似乎有几分犹豫:“虽说在帝王家长大的皇子心智成熟的早,可您毕竟才十二岁,若有处理不好的地方,还是交由臣来。”
即使内里可能住着前世的祁宥,可崔锦之通过他平日里的点滴,估计祁宥前世死的时候,年岁应该不大,做这样的事难免有疏漏之处。
祁宥此时此刻终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在日光的照射之下竟然显得有些森冷。
只听他轻声细语道:
“老师以为,我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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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重华宫一路沿着宫道至一方角门,崔锦之一踏出,不远处停着一辆车辕庞大的漆黑马车,通体森严,骨架由玄铁撑起,泛出杀伐之气的微微冷光。
崔锦之倒是毫不意外,马车外候着的甲卫见她来了,将车上的踏凳放下,又伸出胳膊预备扶她上去,崔锦之刚抬脚站了上去,车内突然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来,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了进去。
丞相大人被狠狠地吓了一跳,惊得双眼瞪大,等看清楚车内坐着的人,更是没好气地剜了一眼那人。
顾云嵩今日身着玄色束身劲袍,手臂上缠着黑铁袖箭,衣角上暗金绣纹微微泛着光泽,头发仍用一根朱红色丝带高高束起,眸色深沉地瞧着她。
“这段时日我不在京城,你倒是过得十分精彩啊。”
这话听起来,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之意。
他在外领兵剿了一群山匪,听见了她重病昏迷的消息,恨不得长出翅膀地赶回去,人还在半路,又传来消息说她清醒了没几日,又忙着处理了薛家一案,下手又快又狠。
他一颗心直直地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薛家一气之下直接反了,马都跑死了几匹,才知道风波已平,胸口的心脏才醒悟过来似的重新狠狠跳动。
“一般般吧。”崔锦之恢复镇定,拂平衣袖上的皱褶。
“你就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拖着病体——”顾云嵩被她的回答差点挑起了心底的火气,“你知不知道,如今京城的护卫军都是薛家的人,你此番下手极狠,差点动摇了薛家百年根基,若他们反了,你……”
“他们不会反的。”她脸上分明挂着笑,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寒意,“三皇子还未长成,此时扶持他上位,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如何安定社稷?”
顾云嵩呆了一下,“薛家把控内阁,又有兵权,如何不能……”
“你当皇后一党是死的吗,这些年他们在朝堂上安插的人不少,可能早就在外养了一批私兵,一旦祁邵登基,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
“满朝文武,有萧家的人,还有我的人,兵权在握的人还有你。何况……”崔锦之微微翘起唇角,“乱臣贼子的骂名,又有几个人能承受的住呢?”
顾云嵩此刻也冷静下来,暗道自己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了,真是关心则乱。
他微微叹息,又问她:“你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不过是老样子,你担心什么,一口心气还支撑着我呢。若此生看不到百姓安定,渔樵耕读,我便是死了,也得从坟里爬出来。”
顾云嵩没接这话,二人就这么沉默相对,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行,不一会就到了相府的后门,甲卫确认四周无人时才挽起车帘,崔锦之正待下车,只听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道声音。
“阿锦,若……若真到了物阜民熙,天下太平的时候,你打算去做什么?”
明亮的日光下,那道如青竹般挺立的纤弱背影站定,回过头来冲他一笑,像往常那般轻松自在地答道:“自然是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就此归隐田园,不问世事了。”
明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