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虽位居内监之首, 但还是如履薄冰, 生怕哪日做错事触怒圣颜。高处不胜寒,身在其中才?知危险。
比如现在,他自是知道陛下看着这位翰林编纂,心里在想什么。
陛下和?长公主的那段日子, 他不是不知道, 但又只能装着不知道。宫闱秘事, 不是能拿到明面上讲的, 退一万步,现下仙居殿受宠的贵妃娘娘, 不也是按着长公主的模样找来的吗?但难得的是, 崔贵妃是个极有个性的女郎, 她明媚端丽, 像是枝头最美的花苞, 便?连陛下都忍不住想要采撷。
若说起初是为着那张脸, 后来陛下便?是深陷于她的才?情,哪怕之后又有好些个顶着相似脸的美人进宫, 也再没有人能像贵妃一样,牢牢笼住陛下的心。
贵妃那位外甥女便?是例子,年岁不大,仗着跟贵妃三分?像的样貌,进宫几日,眼下拾翠殿都要变成冷宫了?。
顾乐成瞄了?眼殿中,没注意身边站着个人,一扭头,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那人朝他使了?眼色,示意他噤声。
顾乐成后脊全是汗,心里骂着外头那些小?黄门不长眼不张嘴,长公主来了?也不知通禀,可面上只能堆笑。
刘瑞君便?站在屏风外与他一起往殿中看去。
李幼白屏住呼吸,虽抬起头,却不敢如刘长湛所言看着他,便?垂着眼睫,躬身站在原地。
刘长湛起身,走?下圈椅,来到殿中。
帝王的气?息扑面而?来,李幼白捏紧了?拳头,几乎让自己绷成一条线。
她能感受到刘长湛的逡巡打量,从她的发丝到眼睛,再到鼻子嘴巴,他与自己的距离太近,以至于那龙涎香的气?味悉数涌入李幼白鼻间,她被那气?息冲的无?法呼吸。
刘长湛抬眸,凛声道:“你跟你爹并不像。”
李幼白拱手,趁机往后退了?步,道:“微臣长相偏似母亲。”
“哦?”刘长湛笑,“朕是没见?过,不过,应当有机会的。”他话?锋一转,负手走?了?几步说道,“李沛做了?不少?为民请命的事,朕非昏庸,只是很?多时候迫不得已,只能装作看不见?。今年他带人修筑的堤坝很?是牢靠,朕决定?提拔他,到工部任侍郎一职。”
李幼白心中甚是紧张,为着他方?才?那句“应当有机会的”,果然,刘长湛坐回圈椅时再度开口,“等你爹娘都入了?京,宫宴上,朕便?能见?见?他们,也看一下你与你母亲究竟有多像。”
李幼白:
刘瑞君掩唇进来,顾乐成跟在后头,余光瞥见?刘长湛朝他一记冷眼,当即头低的更厉害,知道陛下责怪他办事不理。
“陛下,这位李大人可是女中豪杰,当初在国子监读书?,便?总在各种考试中拔得头筹,出尽风头。我有幸领教过她的才?学,深感敬佩,此等人才?能为陛下效力,着实幸运。”
她明褒暗讽,李幼白却是听得明白。
刘长湛抿唇,淡声道:“阿姊有事?”
刘瑞君:“有事才?能来找陛下?”
李幼白听出一丝不对劲儿,这语气?,还有反问的姿态,像是指责,更像是娇嗔的怪罪。
少?顷,刘瑞君给自己解围,“李大人在这儿,却是正好不过的了?。起居郎告了?病假,要休沐一月,此间缺人来侍奉,我想着不若就由李大人暂且过来顶替,补补起居郎的职缺,横竖李大人是翰林院新人,手头也没甚重要事情,权当为陛下分?忧了?。”
原是如此,李幼白抬了?抬眼睫,看到她笃定?傲慢的眼睛。
今日即便?她不在勤政殿,刘瑞君还是会向陛下请旨,令她做起居郎。因她上回使刘瑞君计划落空,没能如愿与陛下在一块儿,便?叫刘瑞君记了?仇,处心积虑地报复。
通过近期发生的一些事,李幼白对这位长公主有了?更深的忌惮。
她像个偏执到极端的人,手段狠辣,思维怪异,往往能用常人意想不到的方?法去处置事情,比如现下,她想到让自己做起居郎。
何?谓陛下的起居郎?
是要记录陛下一言一行,从他起床后,到入睡前,事无?巨细。不仅仅是朝廷大事,还有陛下与后宫妃嫔的举止,皆要一五一十记录下来,最终编纂成册子交由顾乐成封装,成笼。
刘瑞君是要她留在陛下身边,通过不断地接触,继而?创造各种可能。
她委实处心积虑了?。
李幼白想回绝,只说了?几个字,刘瑞君便?打断,“你不必谦虚,本宫已经与翰林院打过招呼,说是借调你到陛下身边来,他们也同同意了?。今夜你回去便?要开始熟悉了?解,看看陛下的起居郎要负责哪些事宜,后日便?来上值吧。”
自始至终,刘长湛都冷眼旁观。
刘瑞君吩咐完,便?让李幼白退下,殿中只剩下他们姐弟二?人。
“陛下高兴吗?”刘瑞君莞尔,肩上的披帛滑落在肘间,露出一截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