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闻安垂下眼,又攥紧了手掌,那根扯着他的线终于松开了,他沉默一阵,消化着不算特别好的好消息,接着问:“他究竟是什么原因?”
“原因说不好,急性过敏反应的致病因很复杂,但按照之前的数据显示,除了特定破坏性药物,谢长官没有急性过敏史,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但……咳,我听说谢长官参加了今晚的酒会,恕我直言,长官,在酒会上误食什么含有加量药物的酒水食品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毕竟是酒会。”文医生道。
傅闻安蹙眉,他并不相信谢敏会误食:“文医生,他是特工,他该有判断力。”
“长官,话不能这么说,很多药物水溶性强且无色无味,即便是特工也无法对所有药物了如指掌。”文医生尴尬地挠了挠头。
“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挨过的枪子喝过的毒酒比你以为的还要多,他不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除非有人想杀他。”傅闻安烦躁地摆摆手,意思是结束这个话题。
文医生察觉傅闻安的认知笃定而不可动摇,便不再试图说服,而是回到医疗分析上。
“但,长官,我们确实通过机械分析谢长官血液中的药物浓度,发现血液中有着很高浓度的加洛普、海利尔蒙、阿兹枚定素与培啡卡焦奇——这些都是最基础的信息素调节性药物成分,与近日给谢长官服用的药物全然吻合,但不知为何,药物浓度非常高。
长官,今天谢长官有吃过什么特别的食物吗?”
傅闻安想了想:“吃了一些面食糕点,牛排鹅肝,喝了酒,再就……还有覆盆子蛋糕?”
“覆盆子蛋糕和面食糕点算一种,酒的度数怎样?”文医生问。
“10-12度,我有在看管他。”傅闻安道。
“是服药前后喝的吗?”文医生下意识忽略后半句。
“服药前后抿过,你先前给我药的时候,不是说不超过20度都没问题吗?”傅闻安反问。
“理论上是这样的,因为腺体治疗的药物的成分极其稳定且温和,不会受到酒的影响……如此说来,除了大量服用药物外,血液浓度不会提高到如此程度。但就算浓度高,也没理由引发过敏反应,最多是成分吸收较慢,代谢的负担加重,怎么会……”文医生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目前尚未有确切的结论是吗?”傅闻安烦躁地蹙眉,他这么看人时,郁结在心中的负面情绪涌上来,带出一种无差别扫射的威压。
“是的,但我们会再次对谢长官进行血液分析,有了清理下的腺体组织,加急化验,说不定可以得到什么……但信息素治疗药物的成分很杂乱,越不稳定的越容易被吸收,我们会尽力。”文医生道。
“是一定要拿出确切结果。”傅闻安看着他:“另外,什么叫越不稳定的越容易被吸收?”
“就是……”文医生一时愕然,他不理解傅闻安为何要如此问,这句话明明已经很清楚了:“在信息素的阶梯属性中,oga信息素最容易被吞噬,也是最不稳定的一种,因为在被标记时极易被覆盖;最稳定的是alpha信息素,但不同alpha信息素的稳定性也有差异。
这在治疗药物中也是一样的道理,比如等量的药剂成分,oga信息素抑制剂的成分吸收的就比alpha信息素抑制剂快。”
“从他发病到我发现至少过了一小时,怎么能确定目前中化验出的药物成分只有你先前说的那些?如果还有别的,还有漏检的致病因素,就永远没有结果一问三不知,如果不是意外而是预谋呢?谢敏是不是就……”
傅闻安越说越快,他像是被戳开了一个小口,从缝隙中源源不断渗透出令人心悸的负面情绪,那些骇人的质问、怀疑、暴怒的触角刚伸出来,又突然被他自己掐断。
傅闻安的心砰砰直跳,他脖颈青筋跳动着,他看着不知所措、有些被吓到的两位医生,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他猛地站起身,大力平复呼吸,心脏跳得飞快,一下一下,锤在胸膛里。他闭上眼,背对两人,将所有渗透出的负面情绪重新塞回自己精致干练的壳子里。
过了很久,房间里落针可闻,气氛僵持着,他的眼下肌肉一直在跳,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很糟糕,非常糟糕,执政官不该有这种棘手的反应。
但只要他一想到谢敏跪在地上,明明痛到快要倒下却还在清理血迹,悄无声息地爬向灯光时的模样,他就无法平复心神。
傅闻安深呼吸着,他想回头说些什么,比如感谢医生的辛苦——那才是身为执政官该做的,而不是将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责备下属。
但文医生的话语在他身后响起:
“长官您关心则乱,是人之常情。”
傅闻安回头看去。
年迈的医生耷拉着眼皮,他身上有半夜手术后挥之不去的疲惫感,那令他本就不算矍铄的精神更有暮气,但他慈祥地看着傅闻安,像在看自己心疼的晚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