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女子拒绝?
她默了半晌,只好道:“是。”
她上了辇车,内宦将锦帐都放下隔出一片天地,帐中盈满皇帝衣袖间的沉水香,被炭气一催都征薰出来,清冷飘逸的沉香此时却暖得令人头脑发胀。
天子今日要见前朝重臣,换下粗麻道袍,另着了玄黑常服,袖边花鸟虫兽栩栩如生。他已过而立,眉目英挺,因着长年修道,在寒潭沉渊的天子之势下又另有从容道骨。
皇帝态度看似温和,萧沁瓷却不敢有半分疏忽,规整地坐于一侧,目不斜视,她能察觉到,天子的目光隔着暖融香气落到她身上。
她身上尤带寒气,裸露在外的肌肤在冷暖交替中生出绵密的针扎似的疼痛,那疼痛叫她清醒。
即便天子半是强迫的地邀她上了御辇,她也不敢生出半分妄想。
皇帝求的是问道成仙,修的是内外兼修的道法,讲究笃身自持、立德清正,惯来不近女色,便是连荤腥也不肯轻易沾的。
天子初御极时,宫内还储着先帝的好些美人,又有妙龄的宫女,闹了几场风波出来,天子责令整肃后宫,自己又搬到西苑去修行,这才让禁中都冷了下来。
萧沁瓷知晓自己容色惑人,却也并不敢猜测天子是否看上了她,天子实不像是会被美色所惑的人。
她还记得上一次这样近的见到天子那夜,他一剑斩杀了先帝的宠妃,风华绝代的美人横死在清凉殿内,也不过留了一声哀叫和斑驳血迹。
后来那染血的剑尖又指向她。
那夜下了滂沱大雨,打落了满地海棠。现在的天子那时还是晋阳王,用剑尖撩起烟霞似的轻纱,剑尖上一抹嫣红与薄纱混成绯霞,明丽像是此刻落在他银白盔甲上的棠花。
那目光望过来,却比刀锋更寒凉。
皇帝的问话打断了她的回忆:“萧娘子入宫有几年了?”
“贫道十四岁入的宫,至今五年有余。”萧沁瓷不知他是何意,答得谨慎。
皇帝“唔”了一声,道:“你受箓也有三年了吧,可想还俗返家?”
萧沁瓷一怔,被这帐中暖气一熏,眼底竟涌上一层泪意。她仓促的微微偏头,不敢叫天子看见她御前失仪。
她在太极宫中身份尴尬,众人皆知。
淮阴苏氏向来以美人闻名,而先帝尤重美色。景惠三年,苏氏送了四娘子入宫,现在的先帝、从前的平宗皇帝甚为喜爱,甚至力排众议立她为后,可惜盛宠不过两年,平宗便又有了心爱的贵妃,苏皇后就此失宠。
失宠已要了皇后的半条命,更重要的是皇后还无所出,不得已之下,苏皇后只好又从苏氏选了一个女子入宫,便是萧沁瓷。
她的母亲是苏皇后一母所出的胞妹,萧沁瓷父母去得早,后来萧家失势败落,阖族流放,当时皇后还盛宠,求了恩典让十岁的萧沁瓷得以赦免,由苏家安置。她在苏家长到十四岁,及至皇后看上她的美貌,让她入宫侍疾,实为献美。
苏氏女俱是美人,萧沁瓷容色还要盛上三分,她那时才十四岁,容貌身段还未长开,可已有了惑人的美貌,兼之还有萧氏门阀经年积累下来的风雅清贵,那才是皇后要的能和薛贵妃分庭抗礼的美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皇后低估了平宗对贵妃的宠爱,薛贵妃一言便让平宗下旨令她出家做了女冠代皇帝修行,还让先帝亲赐道号“玉真夫人”,把她迁到了西苑的清虚观。
那时先帝虽然崇道,但只把此当作和贵妃嬉戏的乐趣,西苑自然也和冷宫无异。
萧沁瓷在西苑度过了清冷寂寥的两年,反而松了口气,及至宫变那日,天子入宫。
她把眼泪都咽下去,这才敢开口。
“贫道不敢有此奢望。”萧沁瓷颤声说,既说是奢望,那自然是想的。随即她又道,“况且,贫道即便还俗,也无家可归了。”
苏氏从来不是她的家,她的家是曾有赫赫声名的兰陵萧氏,一门三公,满堂朱紫,可都在平帝的昏聩之下顷刻覆灭了。
阖族流放,叔嫂兄姐都死在了流放中途,她从前还能生出奢望,可自进宫之后便连那点奢望都不敢有了。
皇帝直截了当地问:“苏氏待你不好?”
“自然不是,”萧沁瓷低声道,“太后娘娘和舅舅都待我极好,只是贫道总记得出家前的序齿是萧氏四娘,同苏氏女到底是不同的。”
她话说得极诚恳,投来的一眼又轻又缓,末尾梢了点惘然叹息,眼底薄光水色惹人怜爱。
语罢她又极勉强地笑了笑,说:“贫道不该在陛下面前提这些。”
皇帝拇指轻叩,缓声道:“无妨,本就是朕先问你。”
兰陵萧氏是历经百年的士族门阀,他早年也曾见过萧氏那位英国公,挽弓射箭、马上安家,他应是萧沁瓷的伯父。
还有萧家的一门双璧。
皇帝没有什么惋惜的意思,世家和皇权依附而生,开国时的功勋权势天然便能让朝臣聚成门阀,历代皇帝都通过打压臣子来使自己手中的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