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了紧拳头,微扶过胸口,没有再停留,继续往深处去,头颅和腐臭告诉她,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果不其然,半盏茶后,在拐角处,血色覆盖了晶砂,遮住了荧光,以致于内部的晶砂光芒投射出一道人的阴影。
招凝顿了片刻,右手藏在袖子里,一步步地向前走去,拐过拐角,略宽的区域站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他不远处堆叠着一些尸体。
可招凝却再一次僵住,只看着那人背影,仿若又和心中高大温和的神仙重叠,可是能站在这里的还能有谁。
那人大概听到声响,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还是那张傲慢、阴郁的脸,偏生眼睛是温和的。
“方恒?”招凝询问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人勾起一丝笑,以致于阴郁都驱散了几分,可是这像是在默认。
“你见过我吗?”招凝又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声唤她,“来。”
这样的方恒越来越向着心中的人靠近,以致于招凝心跳都慢了几分,仿佛被阴风洞的寒凉冰住了。
她缓步走近,直至走到那人身前,抬头看他,却见他伸手,指腹抹掉她脸颊上附着的鬼面叶汁液水粉,那不该被轻易被抹去的,可是现在此事已经微不足道了。
“这胎记深了几分。”
短短七个字的呢喃却在招凝心头掀起惊涛骇浪,这是变相承认。
招凝的胎记只在一岁出现,后来被大椿之叶掩盖,许多人甚至不知道招凝有过大片的胎记。
可面前的人知道,他甚至知道深了几分,他从那时候就在了,除了一直守护在身边的神仙,招凝没有其他的答案。
“前一阵送去解闷的小仙子不过三日就自戕了,着实扫我儿的兴致”、“古怪的特殊体质,每隔一段时间就发疯”、“没有这些送进来的女子,你想自个沦为这家伙的发泄物”……
这些对于方恒的评价不断地回荡在招凝耳边,她没有办法将心中的神仙和方恒联系在一起,可是好像又有一个声音再说“说不定他就是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发疯所以不现身,说不定他不发疯的时候是温和的,而发疯的时候就是一个畜生……”
——闭嘴。
招凝在心中吼了一声。
她盯着对方,再一次问道,“你是方恒吗?”这一次问话咬得很重,迫切的、焦躁的、乃至藏着几近要崩溃的情绪,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而不是那些含糊的推测和不言的默认。
招凝一切想法和情绪都逃不出他的眼底,以致于他心底一声叹息,垂眸,便答,“是。”
心中仿佛有滔天的海啸涌起,淹没了所有情绪和思考,一瞬间那个在心中坚守的形象消亡了,像山一般的信念一寸一寸的崩溃了。
为什么呢?招凝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如神邸一般、那个默默守护的仙人会与这样的暴戾之人联系在一起,为什么他是方恒呢?
如果说梁家的冷漠功利,梁冀夫妇的偏心无视,梁玄狄的自私为己,让招凝对这些人寒心,如果说一朝得知自己不是梁家亲生血脉,让招凝觉得不过如此甚至是解脱,可是,此时此刻,远远悲恸和崩溃远远跨越了血脉、亲情乃至养恩的断裂。
梁家的冷漠,是神仙默然无影的陪伴护着她走过了十六载。
每年元日节与生辰出现在床头的贺礼,每次受伤总能一夜之间恢复,还有那些被梁玄狄挂在嘴边的,每次出门天空必放晴,每次入山雾瘴必消失,每次饥饿总是有不经意的美食出现在身边,困了累了会有仙鹤和小鹿托起疲倦的身子……
可是,为什么呢,十六载的信仰支撑,十六载好不容易找到本尊,为什么最后会是这样的人呢。
“招凝,你为什么来这里……”就在这时,身前的人忽然低身问道。
就像是如雷贯耳的提醒,猛然将招凝从那些提醒中抽离,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因为……
招凝强行咽去那些情绪,尽可能让自己平和虔诚地说道,“我……那日在船上遇见你……我听说你被关在这里,我想来陪你,就像是这十六年,你一直陪我一样……”
她抬眸,眼里的光华如星光灿灿,当真是真诚期许的。
于是,她见面前的人露出笑容,平和而包容的,也没有丝毫质疑。
招凝前探一步,她伸出双手,说,“我可以抱你吗?”
“好。”
她被搂入怀里,紧贴的距离,招凝伏在她胸口,一如她想象过无数次的温暖,耳边的心跳声仿佛和着她的心跳。
招凝闭上眼,藏起所有的哀恸,就在这时,对方身体陡然一僵,拥抱的力道随之也松了几分,招凝从他怀里滑落,她退后两步,满手的血。
他低头一看,一只玉簪贯穿了心脏,鲜血扩散,也不知到底是小姑娘的力量格外的大,还是这柄青竹锦禾簪格外的锋锐。
心脏的破碎,在一点一点溢散他的生机,他抬眸看招凝,即使他没有说话,招凝仿佛耳边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