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沐远笙简直不知道他的师弟究竟是怎样在这样一种极限的状态下维持住自己最后的滑行稳定性的。

在冰面上彻底对身体失去控制的能力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所有选手都知道。

沐远笙有些想要教训一下他的师弟，但看到苏凉那种拼尽全力之后焕发出的真心笑容，又隐隐觉得有些心疼和为他感到骄傲。

沐远笙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求胜非常强烈的选手，但是他同时又是一个理性派，在清晰的知道自己无法在1500米距离上取得胜利时，他会自我权衡，选择性的放弃对部分项目的追逐。

但是苏凉不。

哪怕在希望极其微小的情况下，他也完全没有放弃对自身目标的追逐，这是一个可怕的、疯狂的少年。

在沐远笙将苏凉扶起来后，武刚也来到了两人身旁，他默默的看了一眼苏凉，又抬头和沐远笙对视了一眼。

在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心里所说的那句话是什么——他们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偏执和疯狂，但事实上真正对极致没有丝毫退让的人，正是如今已经浑身脱力的这个少年。

哪怕是在最终的全能王之战中以第1名的成绩越过终点线的崔昌熙，在看到苏凉之后，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在离开冰面之前，他用英文对苏凉说了一句：“如果你有足够的体能，这场比赛的胜利者不会是我。”

而彼时，终于恢复了些许体能，能够自己站起身的苏凉，也难得的对崔昌熙的方向露出了一丝浅笑，他说：“我知道。”

在冰面上苏凉对崔昌熙说的这一句‘我知道’有多帅，下了冰面接到他爹电话之后，苏凉的状态就有多‘怂’。

“胆儿挺肥呀？”

“透支体能是吧？”

“在赛场上接近失控的状态下还继续往前超越是吧？”

“你苏凉苏大英雄为了破个纪录无所畏惧是吧？”

透过话筒，蒋一波压抑着嗓音高度的问句一句又一句的砸进了苏凉的耳朵里，让平时始终都淡定自若的苏凉，这会儿连脸上的常规冰块脸都快要绷不住了。

“……爸。”

“呵，还知道叫我爸？在冰面上做那么危险的操作时，怎么不想一想家里还有人在等着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特别英雄？”

“你知道你这个行为是什么行为吗？”

“你知道你但凡有一丁点控制不住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吗？”

“……爸……”

没等苏凉在挣扎，对面蒋一波的声音又恶狠狠的砸了过来。

“怎么？你是想说你知道怎么在摔倒之后尽可能的保护自己？你知不知道你在这种极限的状态下一旦失控，就根本没有在控制自己身体保护自己的力气了？”

“你都透支体能摔了，你还能控制住自己，让自己尽可能不受伤吗？”

“是，我知道，你对这些全都知道！但你就是不知道控制自己脑子里的那根偏执的筋！”

“运动员是要在比赛中拼尽全力，是要不断追逐卓越，我不反对你追求极限，这种不断向前超越的竞技心态，但是苏凉我告诉你，你今年才16岁，你未来的人生绝不仅仅只是这一届世青赛，明年、后年……”

“不仅是世青赛，还有世锦赛，还有冬奥会。”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在今天的比赛之中，但凡出了任何一点意外影响到你之后的成长和状态，你再为之懊恼，那时候一切还来得及吗？”

后场休息室里，原本已经在教训苏凉的裴景在听到蒋一波电话里的那一些训话内容之后，也不太忍心继续教训自己眼前的弟子了。

平时总是冷着一张冰块脸的苏凉，在这会儿整个人显得有些蔫哒哒了起来。

半晌之后他才对着电话那头也安静了许久的蒋一波道：“对不起，爸，我错了。”

在国内电话机旁守着的蒋一波听着电话那头大儿子蔫哒哒的声音也觉得心疼，分明拿了男子三个单项的全部金牌，还破记录的拿下了全能王，结果就被他这么一顿臭骂。

但蒋一波只要一想到任何危险的可能性心里就忍不住一抽一抽的疼。

过了挺久，他才对着电话那头道：“行了，不管怎样这一次没出什么意外，破记录的奇迹少年呢！开心起来！我和暖暖还在家里等你回来呢。”

话虽这么说，但蒋一波在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等苏凉回来，他接下来一定要狠抓苏凉的体能训练——再也不能让苏凉在比赛里出现今天这么危险的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