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阳,我不曾怪过你。”赵昀温声道:“便是你没拿走那密诏,我依旧会带着密诏前往南直门。”
他依旧会击响登闻鼓,依旧会以死相谏。
几乎在听见那句“我不曾怪过你”之时,周元宁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簌簌落下。
“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怪我。”她道。
她怎会不了解他?
就是因着了解他,她才会在最后选择用登闻鼓唤醒他。
她知道的,他的父母唤不醒他,他的妻子同样唤不醒他。
唯
独那面鼓,那面象征着他信仰的鼓方才能唤醒他。
七年前,那面撕裂的鼓,同时也撕裂了他的信仰。
可她修补好那面鼓,却再也寻不回七年前的赵昀了。
周元宁擦干泪,释然一笑:“赵昀啊,我此次前来,就是想亲自同你说一句对不住,还有一句谢谢。”
对不住。
曾经将那样好的你弄丢了。
谢谢。
你让我成为一个不再怯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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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门“吱呀”一声响。
金嬷嬷站在菩提树下,一见周元宁出来便赶忙上前,望着她那双红肿的眼,笑道:“老奴就知晓殿下要忍不住落泪,驸马怎地不劝劝殿下莫要哭鼻子?驸马醒来乃是大喜,殿下也算是守的云开见月明。”
金嬷嬷眉眼里俱是喜意。
她知道自家公主有多喜欢驸马,也知道这些年公主过得有多苦。
如今,总算是好了。
周元宁望着金嬷嬷喜形于色的脸,笑了笑,道:“嬷嬷,他已经不是驸马了。”
金嬷嬷并未听出这句话的深意,以为周元宁是因着自个儿不是公主,方才那样说。
忙拍了拍嘴,笑道:“瞧老奴这记性,的确是不该叫'驸马'了。”
周元宁望着被和风细雨浸润过的明佛山,轻声道:“嬷嬷,我们到下山罢。”
山下有一竹楼,是专门为她而留的。
细雨打湿了通往山脚的石阶。
金嬷嬷撑起伞跟在她身后,道:“殿下慢些,仔细脚下。”
雨丝落在伞面,窸窸窣窣。
周元宁忽然想起成亲刚满一年的那日,也是这样的烟雨日。
她窝在赵昀怀里,同他说起日后。
她说,等那日他厌倦了官场,他们便离开盛京,寻个远离盛京的清净地过余生。
赵昀笑着看她,彷佛在看着一个说着胡话的小孩儿,一迭声地应“好”,还问她可有属意的地儿。
那时他大抵是觉着圣宠在身的惠阳长公主,定然是舍不得离开盛京这样的繁华地的。
可他并不知,她一直想离开盛京。
还认认真真同他道:“就去大相国寺吧,诸佛照耀之地,总归是比旁的地令人心安。”
赵昀听罢这话,笑话她道:“所以公主殿下说的远离盛京,就是寻一个马程不到两个时辰的大相国寺?”
彼时郎君眉眼蕴笑,望着她的眼神是戏谑的,亦是宠溺的。
周元宁脚步一缓,才将将止了泪的眼又泛起了泪花。
这样也好。
日后他住山上,她住山脚。
也算是,如从前说的那般,一同归隐在大相国寺。
纵然不再有朝朝暮暮,却依旧能共闻古剎钟声,共赏此间的山风明月。
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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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元宁离开药谷后,圆青大师推门而入。
“见过公主后,你可要改变主意?”
赵昀放下手上的一卷经书,淡声道:“叔叔,我意已决。见不见公主,都不会改变。”
圆青大师定定望他,目光锐利。
赵昀面色平静,无悲无喜。
对视半晌,圆青大师终是开口道:“你若当真是深思熟虑了,我不拦你,等你身子好了,我会拜託师兄亲自为你落髮剃度。”
赵昀道:“多谢大师。”
圆青大师转身出了竹舍。
经过菩提树时,忍不住顿住脚步。
想起从前师傅路过辅国将军府,曾说赵昀至情至性、灵臺清明,有意要引他入佛门。
只那时赵家已有他入了大相国寺,他不想赵家到最后连个传承香火的人都无,生生拦住了师傅,让赵昀过他想过的生活。
谁曾想,兜兜转转,他竟是逃不过师傅所说的命运。
所谓因果,大抵便是如此。
赵昀剃度出家之事,在五月初传回了盛京。
霍珏在赵昀醒来之时,便接到了赵遣的来信。
那时赵遣在信中提到,赵昀并不想回来盛京,而是要留在大相国寺。
彼时他只当赵昀是因着身子尚未痊癒,这才想着留在药谷休养。
未曾想,他竟然会选择出家。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