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穿的素净,里头是月白色锦衣,领口绣着银线蟹爪菊,脚上蹬了一双鹿皮绣如意纹褐色小靴,进门的时候,解了披风递给旁边的丫鬟,打眼看去,丰神俊朗,贵气天成。
从前他隐于临安,多少收敛了性情,如今袒露在众人面前,却是与生俱来的优越感,长腿一搭,随意中有股清贵的气质。
烧了三日,醒来便谁也不认得。
只说自己是金陵的陆清宁,要她们赶紧送她回去。
伊始周衍之是不信的,他以为顾妆妆在使性子,可慢慢的,他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就像现在
“我头疼”她两手抱住脑袋,明眸流盼,却是恐惧警惕的瞪着他,明明方才气氛融洽,心情愉悦,只消一看见他,便立时换了模样。
“我不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周衍之低头,嗅了嗅衣领处,冷梅香气,知州宅院有一片青色梅花,开的很是雅致,他从花下经过,身上自然染了些。
这味道淡淡的,周衍之勾唇冲她好脾气的劝道,“那我过会儿换身衣裳”
“不行,得洗,搓上木樨香胰,反复揉搓,过三遍清水,用棉布擦净,再换新衣。”顾妆妆若有所思的支着下颌,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头发也需再洗几遍”
梅若云悄悄挑起眼尾,见那人虽面色凝重,却没有发脾气的迹象,不由暗自吁了口气。
许是没听到回音,顾妆妆瘪了瘪嘴,拉过衾被堵在鼻间,“我真的头疼,要吐了”
周衍之忽的站了起来,紧张的伸手想去碰她,就在这时,顾妆妆脸色由白转至蜡黄,她咽了咽酸水,只觉鼻腔间涌上一股难闻的气息,她张嘴,趴在床沿将晌午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去。
药汁的味道本就苦涩,房中立时弥漫开这股发酵后难以言喻的气息。
菊小蕊简直要疯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那人没有发话,她们四人只得听天由命的杵在原地,丫鬟急匆匆的捧来漱口水,清理了地面,像是做惯了一般,片刻便收拾的妥当干净。
就是这招,让周衍之不得不相信,她是真的恶心,看到自己的一刹,本能的想要呕吐。
他能怎么办?
房外寒风凛冽,刮起的雪沫扬到半空,凄白的日头惨淡的悬着,阴凉处的雪久久不化。
他的手指渐渐变红,变僵,曾宾接过丫鬟递来的披风,挂在臂上。
“殿下,天寒地冻,先披上”
“曾宾,我身上有味吗?”他像是自我怀疑,乜了眼曾宾,再次低头去嗅衣领。
曾宾憨憨的笑着,“殿下身上是阳刚之气,是英武之气,是聪颖”
周衍之一记冷眼瞥过,曾宾停了嘴,将臂上的披风拿到周衍之跟前,见他没有排斥,便替他穿上,周衍之自行背过身去,系好带子,又问。
“你觉得她像不像装的,还是”他始终是报有怀疑的,这太反常了。
尽管大夫说,可能烧坏了脑子,可为什么这般巧,偏偏只记得金陵城的事情,往后的日子呢,他与她亲密无间的日子她都忘了吗?
“不太像吧”曾宾摸了摸后脑勺,若是装得,也未免装的太像了些,每回说到头疼,必然伴随着恶心呕吐。
没人愿意这么折磨自己。
周衍之摩挲着手背,沉思了半晌,冷声道,“备水,沐浴。”
夜里风停了,窗牖也终于安定下来,不再发出扰人的吱呀声。
顾妆妆长发披肩,拢了一绺垂在胸口,用檀木梳子慢慢梳篦,方从水里出来,虽是冬日,身上却热燥燥的。
她穿了件薄薄的中衣,衣领微微敞开些,露出锁骨上的小痣。
铜镜中的女子敛眸若水,眉眼弯弯,秀挺的鼻梁上沾着几颗汗珠,她放下梳子,听到窗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禁眉心蹙起,满腔幽怨。
他身姿英挺,精健雄伟,眉下的桃花眼风流且像鹰隼一般锐利,只看了顾妆妆一眼,便叫她觉得像是丛林中觅食的猛兽,凌厉的气势逼得她别开眼去。
“妆阿宁,我沐浴了,也换了衣裳,你闻闻,现下好些了吗?”
他举起胳膊,先在自己鼻下轻嗅了少许,又走到顾妆妆跟前,微微弓着身子,将手凑过去,满怀期待。
他特意没有熏香,只用木樨香胰擦遍全身,衣裳也是新做的,头一回穿。
顾妆妆不着痕迹的避开,打量着他的穿着。
忽然摇了摇头,镇定自若道,“我不喜欢你衣服上的纹路。”
周衍之腹内涌起一股热火,又对上那双无辜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熄灭了。
他清了清嗓音,挣扎着辩解,“这是青竹暗纹,你喜欢的,你也有几件衣裳绣了同样纹路”
“不,我真的不喜欢。”顾妆妆声音柔柔的,却又带着十二分的笃定。
她掩住口鼻,瞳孔暗暗地闪着盈盈光彩,像是藏了星星。
周衍之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俊朗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