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来回踱步,复又长长吁了口气,他那副样子,倒真的让顾妆妆有些摸不清头绪,心生忐忑。
“那老头儿就直说了,”他似经过慎重考虑,这才严肃的看着顾妆妆,见她帽纱轻轻拂动,烟雾般的薄纱将她笼的如在云层,甚是冰雪缥缈。
“夫人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一则来自香囊,二则来自所涂香粉,因用量及调香人的手法精湛,寻常人辨不出有何问题。”
顾妆妆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觉得不好,遂从怀里捏出一个瓷瓶,摩挲着缠枝芍药纹路,皙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殷红,“是何问题?”
“常佩此香,可有避子效果。”
瓷瓶咣当一声,坠地即碎,细白的粉末登时撒了一地,堂中清香幽淡,久聚不散。
顾妆妆所用香料,皆是宋延年让柜上单独调制,原以为是因为喜爱,如今看来,难道是他不要孩子?
他为什么不要孩子?是不喜欢,还是单纯不要顾妆妆给他生孩子?嫌她不够端庄,生出猴子?还是嫌她家世不配,做个宠妻可以,做主母不行?
后宅女子,无子便是无福。
顾妆妆心塞,帽纱下的脸陡然变得绯红,她委实想不清楚宋延年为何要这样做,若是嫌弃,一早便不该娶她做妻子,若是娶了,嫡子肯定要由她来生养,否则呢?还打算休妻另娶?
不可能,顾妆妆自我盘问自我否定,在周折数回后,脑中一团乱麻。
画眉迎她出门的时候,正在开伞,却见顾妆妆连兜帽也没戴,失魂落魄的下了台阶,一脚踩空,失重一般朝着水淋淋的地面斜倒过去,有人从画眉身边窜出,伸手拽住顾妆妆的胳膊,拉到自己怀里。
“夫人!”画眉哪还顾得上撑伞,踩着水渍急忙奔了过去,顾妆妆一脸茫然的看了看那人,只觉胳膊被捏的生疼,也是因着这一捏,神思也慢慢清醒起来,反应过来后,才觉得脑袋凉飕飕的。
牛毛似的雨丝络绎不绝的打在头上,沿着帽纱溜进脖颈,她从钱袋取出一粒碎银子,往那人怀里一拍,随即麻利的转身,回到堂上,在三人的注视中,神色自若的从桌上拿起那把尖锐的刀子,立起来,寒光一闪。
画眉紧张的止住呼吸,她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顾妆妆,尽管隔着面纱看不真切,可身影里透出的冷清三步之内不敢靠近。
顾妆妆的指肚擦着刀刃抹去上面的血迹,凌空看了少顷,旋即拎着刀,从容自若的往院门走去。
院子被雨水冲刷的湛清明亮,几棵攀架而上的葡萄藤伸卷着枝叶,生机勃勃的勾缠在竹节处,肆意接受雨水的滋润。
“心疼了?”何大夫负手挺着肩膀,精瘦而略显凹陷的面颊笑的老不正经,“去追啊,趁人之危趁火打劫,最是有效。”
那人瞪他一眼,也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银子,嘴角不觉拎了拎,何大夫讥笑,“没准回去就一刀捅了她夫君。”
“她不会。”那人抬起头,望着绵延不断的雨丝,神色笃定。
事实证明他猜的很对,也不算全对。
顾妆妆回府后便将刀子洗净擦干,压在枕下,沐浴后准备就寝,却被告知,宋延年因急事直接从码头坐船北上去了彭城。
原本燃起的熊熊热火,没来由的噗嗤灭了。
顾妆妆躺在床上,手指摩挲着光滑的刀柄,帐内溶溶暖光,似渡了一层橘色的阴影,房内燃着的熏香,一如既往的宁静怡人。
画眉正在外间铺床,冷不丁一回头,便见帐内有个人影噌的坐了起来,紧接着纤指一撩,顾妆妆趿鞋走下床,从屏风上扯下外衣三两下穿好,径直朝着花梨木书案走去。
案上有个精致的檀木箱匣,她抽开最下面一层,取出里面的账簿,画眉重新点了灯,打着哈欠放到书案上,她看不懂字,却知道这是顾妆妆用来记账的簿子。
“夫人,明日再看吧。”雨夜叫人打瞌睡,画眉说完,又应景的捂着嘴打了几个,眼睛流出热泪,便横起胳膊擦了擦。
顾妆妆摆手,将灯火移近些,账簿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看的画眉头昏脑涨,“你去睡,我自己看会儿便好,替我合上门。”
顾德海还未回城,顾妆妆也有好些日子不曾回府看看四个姨娘,牌技也跟着生疏了。她看了会收支,又翻看完留下的物件,决定这几日便将古董文玩悉数清空。
乱世中这种东西最不值钱,远不如货真价实的金银。
今日的事情对她来说,震惊之余难免伤心,那种贯穿全身的酸涩,说不清的难受。虽不至于同宋延年撕破颜面,却总要好生为了前程规划,没有孩子,等人老色衰,便没了倚仗。
顾德海只有她一个女儿,做生意又没有天赐的头脑,好一茬坏一茬,等有一天真的走不动了,还得靠她养老。顾妆妆叹了口气,愈发觉得肩上担子重。
看了半宿的账簿,也几乎理清要处置的财物,后半夜顾妆妆伏在案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晨时是被画眉喊醒的,梳妆之时,便有丫鬟从杜月娥院里过来,说是宫里来人,要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