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反,他们为了活命,也就反了。眼下逃了出来,二十一娘就占了这么点地,实力哪能与南边比,也给不了他们几个大钱。南边,那才是天底下人认定的正统。他们回去了,官升两级,娶个年轻的娘子,生儿育女,过上安稳富裕的日子。这两相比较,总有人会动心。”
周男儿叹道:“二十一娘聪明,哪能拦着他们。强行留下,以后就是祸患,干脆允了他们离开,也能落个好。”
许春信望着眼前院子的大门,里面隐隐的读书声传出来,她脚步微顿,道:“你说,刑娘子她们可会离开?还有大娘子二娘子,她们是赵构的妻女,回去之后,可不用再辛苦,只等着享福了。”
周男儿郁闷不已,生气地道:“若真是如此,她们就是丧了良心!”
许春信沉默一会,一时也没什么办法,低声道:“别说了,仔细给二十一娘添乱。咱们只管做好自己的差使,无愧于心就好。”
天气一天天变暖,邢秉懿与郑氏成日忙着记账,理户帖,分发种子与粪肥,还得一遍遍回答百姓们的问题。
一天忙下来,累得不可开交,嗓子都快冒烟。
郑氏坐在案几前,点着面前的户帖,仔细核对。她看到一张户帖上的墨汁晕染开,名字被糊住了。她辨认了一会,拿起递到邢秉懿面前,问道:“这张户帖,你可有印象?”
户帖上记录着一家的户主,年龄,人口之间的亲属关系,家产田产,以及长相特征。
两人身边就算有人帮忙,户贴太过重要,还是得亲自过眼。
邢秉懿接过看了一遍,她也没认出来。再问身边录入的人,他们皆答不清楚。
郑氏皱起了眉,抱怨道:“可得麻烦了,得照着住址,再重新去问一遍。”
往户帖上录名的,见是自己出了差错,忙接了过去,道:“郑娘子,这是我的过失,我先拿着,等到忙完后,亲自去跑一趟,保管改好。”
“也只得这样了。”郑氏将户帖交给他,板着脸道:“以后可要仔细些,户帖等于是赋税,银钱,绝不能马虎了事。”
那人忙一一应下,邢秉懿在一旁没有做声,心里却不那么舒服。
赵寰将此事交给了她,由她主使。郑氏给她做副手,却经常在旁边发号施令。
郑氏瞧着天已经转暗,手脚麻利将户帖装好,对邢秉懿说道:“先前周男儿来了,说是二十一娘找我们有事。我们赶快些回去,别让二十一娘等着。”
邢秉懿哑着嗓子道:“忙到如今,我实在口渴了,得先喝口水。二十一娘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不会责怪我们。”
郑氏嗔怪道:“瞧你这话,好似我在越俎代庖,出言怪罪了你一样。喏,”她提壶倒了碗茶汤递过去,“这碗茶,我亲自给你赔罪,你可大人大量,别与我置气。”
邢秉懿望着递到面前的茶碗,接吧,总觉着堵得慌。不接吧,显得她小家子气。
左右都不舒服,邢秉懿到底接过茶碗,勉强喝了口便放下了。
郑氏见邢秉懿一言不发,伸手拿过了放在案几上的户帖,笑着道:“这户帖一天比一天多,不管再晚,二十一娘拿到手后,都得仔细看过,真是比我们还要辛苦。”
邢秉懿干干说了句可不是:“二十一娘向来辛苦,能者多劳。”
郑氏呵呵笑,道:“我最听不得能者多劳这句话,能者好似就必须该辛苦,其他蠢人就天生该躲懒。我觉着啊,这能者,该做的是,蠢人不能做的事情。蠢人得有自觉,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
这句话说得很有理,邢秉懿如何都挑不出毛病。可她此时听起来,很是刺耳。
这段时日,她好似又回到了以前在康王府里,管家理事时的辛苦。不是身体上的辛苦,而是说不出的疲惫。
进了宫殿大门,廊檐下已经点起了灯笼。不知从何处斜伸出来的杏花,花谢了,青石地面上铺满粉嫩的花瓣,在氤氲的灯光下摇曳。放眼放去,满是春日的美好。
邢秉懿脚步微顿,凝望着杏花,久久不忍踩上去。
郑氏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道:“金明池里种了好些奇花异草,以前各种花开花谢,我从未仔细瞧过。说起来也不怕刑娘子笑话,我自幼家贫,看到金明池的花草,总在算着能价值几钱。刑娘子可是在心疼落花?”
邢秉懿抬头看了郑氏一眼,毫不犹豫踏了上去,道:“万物皆有灵,我向来喜欢花花草草。倒不是心疼落花,我是在感叹,这一忙,春日倏忽就过了。”
郑氏道:“忙才好呢,只不能忙中出错。二十一娘累得很,我们得打起精神,别给她添麻烦。”
邢秉懿头一阵阵跳着疼,到了大殿前,她将户帖交给郑氏,道:“劳烦郑娘子拿去交给二十一娘,我先回屋去洗漱一下再过来。”
郑氏接过户帖,忙关心地道:“我瞧着你是累得慌,且回去吧,我会与二十一娘说。”
邢秉懿勉强挤出一丝笑,转身往后院走去。夹道里空无一人,只有她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不觉着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