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先生…他…登仙了!”
那小婢女一着急,又想起宓乌日常喜欢炼药淬丹,便脱口而出,说完,又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
姑娘,你快去看看陛下吧!”
赵荣华如梦初醒,却仍旧不敢相信,她茫然无措的看了眼门外,旋即拎起裙角,也顾不上吩咐下人,疾步便往灵鹊阁走去。
晨时的日头明的不晃眼,可她踏进阁中,却怎么也看不清里头的光景,刺眼的白,像无数道夺目的光,齐刷刷照进她瞳孔里。
她摇了摇头,终于在神思涣散中,慢慢聚焦到塌前人上。
容祀坐在地上,双手横在膝头,听到响声,抬眼往外看了看。
他表情凝重,看不出在想什么。
宓先生他…”赵荣华想问,却知道多此一举,榻上那人的脸灰乌到没有一丝血色,手指亦然,看情形,是昨夜去的。
赵荣华走上前,垂手,覆在容祀发上,她忽然就想起昨日宓乌反常的唠叨,就像提前预知了死亡,故而要早些交代后事。
从始至终,他喋喋不休的,只有容祀。
赵荣华圈起手臂,容祀环住她的腿,声音清清冷冷:“我什么都没了。”
就像心中有座大山,他一直都以为那山坚硬雄壮,从不会倒,可那山就轰然倒塌,碎的猝不及防。
空了一大块的心,忽然没了支撑,虚的厉害。
容祀环着她的腿,“连他都走了。”
容祀,他一直都在。”赵荣华弯下身来,跪立在他对面,双手捧着他的脸,无比笃定地说道:“他走的时候,已经将你交给我了,我在,我永远都在。”
她握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
明亮清澈的瞳孔中,容祀看见从容淡定的自己,慢慢的呼吸急促,双目通红,在温热逼出眼眶之前,那瞳孔合上。
随即,她伸手按着自己的后脑,将额头抵住她的肩膀,皙白修长的手指慢慢抚触着他的头皮,最终停留在他挺拔的颈项。
像哄劝襁褓中的婴儿,声音柔软。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容祀从她肩膀离开,清淡的桃花眼中泄出一抹浓郁:“所以呢?”
赵荣华凑过脸,鼻梁对着他的鼻梁,轻轻呵出一口热气,“你的右手边,永远都有我一席之地。
席散,我们也不要散。”
我一直都在你身后啊(宓乌番)
棺材中的女子长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皮肤白腻,乌发油润,樱唇微微张开,露出洁白的小牙。一袭素净的单衣下,裹着略显瘦削的身体,棺材中的清甜香气涌入鼻间,淡淡的,好似某种花的香味,说不上来。
宓乌从棺材走到殿中花梨木方椅上,从后打量容祀。
他支着胳膊,已经居高临下看那“死人”看了许久,盯着那雪白的脸,时而轻嗤,时而蔑视,又时而…像此时一般,幽幽的凝视,那双桃花眼,在不经意间回眸。
宓乌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兀的蜷缩起来。
只一刹,心脏仿佛停跳。
四肢冰凉,血液似乎无法回流,连神思都被冰封,指甲抠进掌心,他面上不显,只轻声笑道:“年少怀春,见色起意。”
容祀捏着眉心,不以为然:“你一个连女人都没爱过的老男人,懂什么叫见色起意,年少怀春。”
宓乌眯起眼睛,仰躺在椅背上,十八年了,他还真活成了老男人。
皇城外有一处小院,院中种了棵手臂粗细的西府海棠,因是冬日,那海棠树光秃秃的,只余着壮硕的树干,还有旁枝横乱。树顶栖着一只老鸹,乌黑的眼珠咕噜噜打着转,一双爪子来回在枝头踱步,踩得积雪扑簌簌飞下。
屋子里传出来檀香的气味,带着烟雾,在冰天雪地里,如同袅袅漫起的仙境。
东西两屋,堂中摆着一张方桌,两把太师椅,西屋做成了佛堂的摆设,宓乌点了香,又将佛龛牌位一一擦拭干净,便走到堂下,面对面与那牌位对视。
光线从他身后照来,将那影子浅浅的投到牌位上,他搓着手,低头,再抬起来时,两颊有点红。
冬至,我…我…我吃的饺子…,莲藕肉的,”他有些结巴,说话时,手不自觉的去捏着袖子,喉咙痒痒的,他咳了两声,肩膀佝偻下去。
手心卧着星星点点的血,他胡乱用帕子擦净,扔进了炭盆里,火苗子蜂拥而至,吞卷着帕子,很快烧成通红的灰烬。
牌位上的阴影慢慢落下,露出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