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雨瓢泼,隆隆雷声犹如在屋顶劈开一条银河,哗然而下的雨水沿着屋脊唰唰的浇筑着地面,半掩的窗牖缝隙,透进来泥土的气味。
容祀睁着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帷帐内的帘钩。
柔妃在生产,袁氏遣了数名稳婆过去,不知是做样子给安帝看,还是别有用心。
宓乌从外面进来,将纸伞抖了抖水,倒立在门边。
生了。”
容祀抬了下眼皮,问,“活的?”
宓乌一愣,往后捋着头发上的水珠轻笑,“安帝在那守着,袁氏就算想动手脚,也无从下手。”
当年我娘生我的时候,也是大雨天。”
这话刚说出来,宓乌就变了颜色。
房中登时静谧起来。
容祀侧过身,趴在枕上支着脑袋看他,“如果你在,我娘死不了,可惜,你偏偏去了山上…”
这事是宓乌这辈子都不愿不敢提的痛,提一次,就像在揭他的疤。
此事绝非那小妾一人所为,当时袁氏虽然未进侯府,却早早成了他的外室,生下大胖儿子。
凭着外祖父和母亲的权势,袁氏就算生一堆儿子,都绝无可能。
若不然去母留子,若不然就全做无名无分的私生子。”
容祀突然提起陈年旧事,虽勾起宓乌的痛处,却也知道他定是有话要说。
那小妾临死吐了真相,我也查过,她跟袁氏并不相识,且那日我上山,是因为…”宓乌抬头,声音艰难,“是因为你娘要吃板栗,当时适逢初秋,板栗葱绿尚在树上挂着,是我,是我大意,只以为你娘生产还有几日,我定能摘了板栗,让她在临产前就吃上,这才被那小妾钻了空子。”
那你离府的时候,又怎知袁氏有没有上门,小妾毒害我娘的药,又是不是她指使的?”
你发现了什么。”
容祀眯着眼睛,懒懒的伸开胳膊,“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你说过的话,觉得有些漏洞而已。”
我娘既没有威胁到那小妾的身份,她怎会平白生出害我娘的心思,何况小妾临死前梦魇不断,口口声声是我娘的鬼魂找她索命,你不觉得她更像是被人下了毒,顶了罪吗?”
还有一点孤不明白,”容祀恹恹坐起身来,双腿盘起,眼睛直直的望着宓乌,“前些日子外祖父说起我娘喜好,可从未提过板栗,相比之下,我那风流的父皇,倒是极其嘴馋。”
宓乌脑子闪过一片空白,恰逢屋外闪电劈开光火,轰隆隆的雷声压得他头疼欲裂。
往事一点点浮现拼凑。
德阳郡主的尸首枯白的毫无血色,乌青的唇满是因生产咬出的印子,虽已经整理过衣裳,可浓烈的血腥气遍布房中的每一个角落。
宓乌不能不去想象生产时候的惨烈状况。
要不是容祀在旁啼哭,他整个人都崩了。
柔妃累坏了,靠着绣如意的软枕喘气。
安帝怀抱女婴,逗弄着看了一小会儿,便有乳母抱了下去。
妾瞧着公主人小鬼大,知道皇上是九五之尊,也不啼哭闹腾,就那么乖乖的躺着,可是应了俗语说的,女儿都是爹爹的小棉袄…”
柔妃理了发丝,强撑着体力与安帝说笑。
安帝握着她的手,感慨的说道,“公主好,公主跟朕亲近,像你似的,日后朕亲自为她找个好驸马。”
皇上说到哪去了。”
柔妃娇羞地往他怀里一靠,惹得安帝心头发软。
话又说来,幸好妾生的是公主,若是皇子,娘娘该恨上妾了。”
安帝手一顿,旋即拍着她的肩膀佯装严肃,“不可猜忌娘娘。”
柔妃在他怀里拱了拱,嗔道,“皇上慧眼,妾有没有猜忌娘娘,您心里清楚,昨夜抓到的那两个稳婆,虽咬舌自尽,什么都没交代,可都是娘娘送过来的…”
此事不要再提,权当没有发生,她心里苦闷,朕又宠爱与你,自然让她心生妒意,放心,朕会护你周全,日后她若是还敢对你动手,朕会秉公处置。”
柔妃哼唧了两声,知道安帝的脾气,再未辩驳。
倒是袁氏的常春阁,容清韵气的砸了东西,咬牙切齿的恨不能撕碎了柔妃。
那两个稳婆有没有问题,她心里清楚!栽赃陷害,就是想在父皇面前告你一状,母亲,你怎么忍得了这口窝囊气!”
袁氏喝了盏茶,被她吵得着实有些烦闷头疼,“叫你不要掺和,你偏不听,送去几个稳婆有何用,反被那贱人抢了先机,现在便不要再吵了,你父皇不会因着这些小事过来责问与我。”wápā6ksw“那我小舅舅呢,听说快被打死了,父皇不是不来责问母亲,而是怕过来后,母亲为着小舅舅的事情同他开口求情。
父皇他,当真要舍了母亲,舍了袁家!”
袁淑岚蹙眉叹了口气,瞧着女儿在房中上蹿下跳不成体统,自己的聪慧半点没遗传到,脾气却比谁都厉害。
你父皇不会舍弃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