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明姮看他脱了鞋子, 走到井边弯腰泡在铜盆中, 清洗鞋子上的淤泥, 便转头托着腮颊, 有些惆怅:“哥哥,南边战事还没消停吗?”
“那边跟范阳不同,地形复杂, 部落众多, 往往此消彼长, 无法呈单方压制状态, 从目前的形势分析,兴许会乱上几年,除非朝廷派兵镇压,悉数收复平定。
但,朝中国库兵力其实不算富足,短时间内不会派兵平贼,否则,一旦有机会,首当其冲的便是范阳,毕竟朝廷不会在有能力的前提下放任范阳节度使无限制膨胀。”
邵明姮也是这么想的,听他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
邵怀安回过神来,“是不是药没了。”
“还能撑三个月。”
两人俱是沉默。
邵怀安面色沉重:“我明日去想办法。”
“嗯,我想着先去就近的药肆打探一下,若没有也好叫他们帮着留意。”邵明姮挽起袖子,想帮他洗裤脚。
邵怀安抬起胳膊,用手肘轻轻挡开:“你不要做这些事,我自己来。”
邵明姮便站在他身后用蒲扇扇走蚊虫。
“阿姮,你独自返回扬州那晚,顾二郎有没有对你说什么话。”邵怀安不动声色的问,手中动作未停。
邵明姮愣了瞬,摇头:“哥哥,你不要多想了,我和他没有可能。”
邵怀安余光扫到她清瘦的面庞,不禁心疼,洗完衣裳,又拿来她划破的几条裤子缝补,桌上的灯照着薄纱,院里没风,兄妹两人各自坐在矮杌上。
“我这两日忙书堂的时候,听他们说起城中新开了一家药肆,叫九月药肆。”邵明姮忽然想起来,坐直身体,“九月药肆掌柜的姓徐,我打听过,说是在各地都有分铺,照这么看,想来药材会很齐全,没准就有。”
翌日,邵明姮却多少有些踌躇,站在九月药肆前,又退回去。
宋元正看到她时,有些意外。
“有事找我?”
他放下长/枪,从一众士兵中出来,许是在军营待得久了,脸比之前黑了许多,丹凤眼却更有神采。
“我想让你帮忙派几个人出去,沿着范阳往西往南,去各地的九月药肆打听婆娑石下落,若能买到最好,买不到便多辗转几地,尽量注意行踪,别在折返时被人跟上。”
她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说不上来,但是涿州的这家九月药肆,她打算等外面的士兵都启程后,再行询问。
七八日光景,消息传回京城。
顾云庭自扬州抵达顾宅没多久,便见暗线前来禀报,道各地纷纷有人询问婆娑石,然又极其警惕防备,药肆的伙计不好跟上去,便都陆续断了线索。
顾云庭撑着额头,脑中想的却是扬州时,她叫关山告诉自己的话。
她说她定亲了,让他别去找她。
现下各地的故布迷障,想来也是防着他的吧,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连寻药都弄得如此复杂难辨。
“徐掌柜怎么做的。”
“按殿下的吩咐,只说没有存货,但是有门路能弄到,事情没说死,都有转圜余地。”
“凡是出现询问婆娑石的县城,都要派人去查,告诉徐掌柜的,所有婆娑石一颗都不许卖出,不管何地约定好折返取物,一定要设法将人留住,不管用什么法子,查探到关键线索,赏百金。”
“是!”
屋檐上有细微的响动。
顾云庭抬头扫了眼,随后抿唇望向同样警觉的关山,两人对视,皆知道有人来了。
自打从扬州回来,太子的人便重新忙活起来,也不知是不是顾云慕授意,总之神出鬼,无所不在。
顾云庭想,兴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撇开朝务,遁走离京了。
他大约知道是谁不断怂恿大哥杀他,当年查盐税一案,顾家在楚州提拔的几个人,其中王楚良与大哥关系极好,现如今也调回京中在禁军任职,为人狠绝勇猛,便总想着铲草除根,使大哥的太子之位更加牢固些。
顾辅成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时不时找他喝茶,私下聊些朝臣秘辛,顾云庭不想听,却又不得不听。
比如今日,他原想着看完最新州县县志,但又被顾辅成召进紫宸殿,沿途碰到顾云慕,他那脸色便很是肃沉。
“二郎,父皇又召你?”他腰间别着长剑,正从东宫往紫宸殿方向去,骑着马,并排与顾云庭的马车同行。
顾云庭靠着车壁,阖眸假寐。
顾云慕笑,唇角冰冷:“话说母后曾找姑母进宫,还叫了你跟灵表妹陪同,是不是想要定向你们的婚事,其实灵表妹不错,若能嫁给你,亦是成全两家和睦关系。
国公爷虽在京里偷闲,但咱们那位表弟可是灵州都督,手里握着十几万的兵权。”
最后一句话,他刻意咬重。
那些幕僚反复同他告诫,想成大事,不能心软,别看顾云庭现在不足以构成威胁,但一旦同强有力的大臣联姻,极有可能瞬间翻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