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知道姮姑娘喜欢石榴,特地叫人移栽过来,冬日冷,但咱们暖阁四季如春。郎君说, 等到年底没准石榴就会开花结果。”
邵明姮跟着过去,四五个人抬着花盆往里挪动,将石榴树放在当中修葺好的雕花白玉栏当中, 里面引着活水, 地下渠直通外头花园的假山池子, 撤掉原本的花盆,又埋了些土, 灌溉湿润后, 那石榴树便就此落地。
不知从哪运来的, 此时树上仍有绿叶, 只因途中颠簸,叶子有些耷拉下来,但过两日吃透了水, 便可生机勃勃。
兰叶负责侍弄花草, 仔细修剪一番枯枝, 打理了形状, 又在土里翻了翻,捡出硬石碎屑之类影响观感的。
“姮姑娘,我还从没见过暖阁中种石榴树,树这么大,得亏咱们暖阁也大。”
邵明姮看着石榴树,有些震动。
入夜,顾云庭照旧没回。
两人如今住一个院子,隔着一堵雕花墙,他院里黑漆漆的,直到邵明姮躺下,都没有半点光亮。
她睡不着,翻来覆去叹了会儿气,索性爬起来倚着床栏看书。
“是谁?”
楹窗外有道黑影,一晃而过。
邵明姮直起身来,重新穿好衣裳下地,她握着灯烛,绕过屏风走到门口,院中静悄悄的,鸟雀无声,她又问了遍。
没有回应。
打开门,冷意袭来。
罩纱内的火苗矮了半截,又兀的拉长,她想起上回在假山后看到的人影,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会是哥哥吗?
念头一起,便又自我否认,定不可能,若是哥哥,他没必要避着自己,定会早早出来与她相认。
那会是谁?
她想去看看,遂掌着灯沿着游廊往前走。
“去哪?”
背后冷不防传来低沉的声音,她吓了一跳,汗毛耸立。
回头,发现廊庑下站了个人,长身玉立,瘦削挺拔,头顶的灯笼不时摇曳,他半边身子笼在暗处,刀劈斧砍的面容像是一尊冷玉。
冷风吹动他的衣角,披风鼓的簌簌作响。
说话间,他上前走了几步,露出完整的脸来。
长睫浓黑,眸光清浅,低头打量她受惊的模样,伸出手,覆在肩上将人抱进怀里。
邵明姮问:“你怎么回来了?”
“方才在宫里,趴在一堆案录中睡着了,做了个可怕的梦,然后就回来了。”
邵明姮嗯了声。
“你不问我做了什么梦?”
“我不大想知道。”邵明姮还想着那个黑影,于是仰起头,问他:“院里还住着别人吗?”
少顷后,顾云庭淡声道:“没有。”
极短的犹豫,邵明姮从他僵硬的躯体感知到,他在撒谎。
也就是说,院里真的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他藏在这儿,身份一定是极其隐蔽,不能公之于众的。能让顾云庭伸手帮忙,主动藏匿,那个人会是谁?
邵明姮蹙眉深思,被顾云庭拉开距离。
“邵小娘子,我梦见你走了,抛下我走掉了。”
邵明姮看着他,所以,是为了回家看看,确认她没有离开?
她笑:“门外有那么多侍卫守着,我又不会飞檐走壁,能去哪?我哪都去不了。”
回屋,关上门。
那张冷峻的脸一点点被关在外头。
顾云庭站在门外,听见下雨声,雨点打在梧桐树上,滴滴答答,很快汇成细密的水流,屋檐清润,天冷的一点热乎气都没。
新朝建立往往有很多棘手的事需要处置,翰林院忙得脚不沾地,各类书目需要编纂誊抄,旧史需要重修,新史需要专人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