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庭知道推辞不过,便沉声应下。
临走,顾贵妃又说起议亲之事,道他年岁差不多,喜欢谁,看上谁,若不好意思开口,便告诉顾贵妃,她同陛下求个旨意,便是公主也能尚得。
顾云庭婉拒,只说自己无心应酬。
顾贵妃听了哈哈笑起来,没再勉强,着人去库房取了些珠钗,道是陛下赏赐,叫他带回去送给他娘。
高兰晔收到礼物,高兴地坐在妆奁前逐一试戴。
“这是东珠,这么大个儿跟鹌鹑蛋似的,”她弯着唇,心情轻快,“这块翡翠是老料,成色不错,就是颜色深了些,我还年轻,等过两年再做个镯子戴”
顾辅成瞟了眼,搁下手中奏疏。
走到她身后,摁着肩膀拍了拍,“过两日你去趟宫里,探探虚实。”
高兰晔扭头,蹙眉:“什么?”
“太医瞒的严实,但我觉得陛下身体每况愈下,而今那气色明显不对劲儿,若是有变,咱们得提早打算。”
高兰晔瞪圆眼睛:“陛下得了恶疾?”
“那倒不太像,只是他常年体虚,当初进京耗费了不少心神,这两年又宵衣旰食,投身于吏治农事政务上,每每熬到三更半夜,长此以往便是铁打的身子都会拖垮。
我觉得他似乎对咱们有所忌惮,前两日我写信问过军中,尚未听到兵马调遣的消息,但京畿驻军向城内调拨了三千人,我觉得陛下似乎想立储了。”
高兰晔捏着发簪,深深吸了口凉气。
“陛下不会还想立皇长子萧昱吧。”
“怕他糊涂了,看不清现状。”顾辅成啜了口茶,慢慢眯起眼睛,“你去宫里时,便只当闲聊,也不必叫贵妃听出意思,省的她大惊小怪露了马脚。”
“我知道。”高兰晔点头,“那你叫二郎去给云哥儿做先生,也是为了在内廷安插眼线,如此说来,云哥儿先生的母亲,死的倒是蹊跷。”
顾辅成眼眸凉淡,闻言没有反驳。
深夜,顾云庭坐在书案前抄写案录,本该是下属的职责,但他每夜都要练字默书,便顺手做了。
窗外在下雨,雨丝朦胧细密,楹窗半敞,院内笼在漆黑静谧当中,只有窸窣的雨声一点点渗进心里。
“郎君,早些睡吧。”
执笔的手攥紧,他有点恍惚,像是沉寂的心猛地被撩/拨了一下,纸上字陡然变成一张莞尔清秀的小脸,月牙般的眼眸弯弯盈笑,他闭了闭眼,屋里没人,纸上没人,然耳畔不停有声音回荡。
“郎君,我要灭灯了。”
他抬头,看见桌角的灯烛兀的一闪。
他站起来,有风从楹窗处袭来,灯烛摇了几下,噗地灭了。
房中陷入昏暗,他攥着笔站了少顷,直到长荣进来,重新点了灯,罩上绢纱。
顾云庭弯腰捡起方才誊抄的案录,一张张放在火苗处,悉数点了。
萧云的确活泼,第一堂课他只坐了一刻钟,屁股便跟长了刺一样,四下扭动,更是各种借口频频找出,一会儿要去如厕,一会儿要去喝水,顾云庭皆置之不理,冷眼一瞟继续与他讲解策论。
萧云怏怏,不以为意:“表兄,不,先生,我又不参加科考,你与我讲这些没用的作甚,你要真想讲,便同我说说有趣的事儿,比方前朝野史,那个焚了宫城的皇帝到底跑了还是烧了,再比方说,皇兄开始议亲,你猜他最后会挑哪家小娘子?还有,皇兄都开始议亲了,先生这样的人怎么还孤身一人,难道先生有什么隐疾?”
他憋着笑,存心戏弄。
顾云庭面不改色,手中的书卷松开,摁在案上。
冷眸睨着萧云,一语不发。
萧云毕竟年纪小,被他这般盯着,只觉得后脊发凉,汗毛倒竖,哪里还敢对视,当即一瘪嘴,抱起书本乖乖抄录。
傍晚从大理寺回府,秦翀来报,道长安县有消息。
他没心思听,径直回房。
不多时,秦翀趴在门板小声道:“邵家去了故友,徐州的。”
顾云庭乜了眼,继而不再搭理。
长安县邵家
小厨房做完最后一道菜,邵明姮将酿的桂花酒搬出来,给褚文景褚老先生倒满。
“您尝尝,是我自己酿的,正好到了日子。”
褚文景是大儒,多年前致仕回到徐州,在书院教课。
机缘巧合,有一年冬天恰逢大雪,邵怀安与邵明姮一起,同宋家三个郎君并宋元正去郊外放风,恰好遇到褚文景的孙子,彼时他被兽夹夹断了腿,疼的昏厥过去。
幸亏他们发现及时,褚文景孙子好歹捡回一条命,为此褚家登门道谢,又送上谢礼,而后几家人便时常走动,成了关系不错的挚友。
邵怀安和宋昂跟着褚先生听了两年课,邵怀安出仕,宋昂弃学。
在那两年里,邵明姮便总打着看哥哥的由头,明目张胆去看宋昂,晌午抱着食盒过去,每每都是两份菜,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