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荣不知他话里真假,遂从荷包里掏出铜钱塞过去,仆从忙摆手,摇头。
“你便是给我一吊钱也没用,娘子去寺里礼佛了,说是过两日才回。”
车帘挑开,露出松竹般细长遒劲的手指,“可是去了西林禅寺?”
仆从应是。
顾云庭松开帘子,低眉看了眼折扇,“走。”
长荣道了谢,跳上马车,便朝着西林禅寺赶车。
饶是天气阴沉,犹有牛毛般的雨丝飘落,西林禅寺的途中依旧人流如织,车马粼粼。
寺门外停了许多车驾,可见香火很是旺盛。
长荣停在大路旁,不待拿来脚凳,顾云庭便自行下来,撑开伞,擎着抬头扫向寺门,看见“西林禅院”的描金四个大字,拢了拢披风拾阶而上。
他们自前殿往后一一寻去,却不见邵明姮的踪影,长荣便有些急了,“郎君,不若我去问问小和尚,看姮姑娘究竟在哪?”
顾云庭低眸,淡声道:“寺庙人多口杂,别去打听她,省的坏了名声。”
长荣只好干着急,来回又找了几圈,不由怀疑起邵家那位仆从。
“莫不是他诓咱们,故意遣出来的?”
“不会。”顾云庭撑着伞往甬道慢慢行走,边走边找,很是仔细。“他没回去禀报,又不知我是何身份,自己定然不敢擅作主张。”
“那姮姑娘到底在哪啊?”
长荣摸着后脑勺,望眼欲穿的到处逡巡。
此时邵明姮正在听住持讲经,因是每年一次的大法事,故而场内人潮拥挤,摩肩接踵,她穿的是男装,头发悉数梳起冠以幞头包拢,故而并未戴帷帽。
雕花矮墙斜对面的道路上,偶尔有人经过。
她抬头扫了眼,复又继续听讲,然刚听了两句,忽觉有点不对劲,遂猛地抬起头朝那眯起眼睛细细看去。
身穿雪青色襕衫着银灰色披风的男人,犹如鹤立鸡群,缓步游走在行人当中,目光四下逡巡,仿佛在找人。
邵明姮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便往人堆里钻了钻,幸好她身量纤瘦,又穿男装,混在人里并不扎眼。
但顾云庭往返数次,好像没有离开的意思。
邵明姮便有些忐忑,既不敢离开,又不敢继续待着,总而言之不管是为着什么,她不想再见此人,哥哥的嘱咐言犹在耳,何况她跟他本就没甚好说的。
她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又安慰自己,或许顾云庭是来办案,毕竟他任大理寺少卿,好些京畿案件陈年累积,他又是极为慎重勤奋的性子。可心根本放不下去,提在嗓子眼,唯恐叫他看见自己,自然也听不到住持现下在说什么。
耳畔传来一声惊喜的低呼。
“邵娘子?”
她朝声音处看去,只见两丈远的人群前头,崔远面露喜色,双目发亮,怕她看不见自己,还特意摆了摆手,随后便穿过人群往她身边挤。
“崔郎君?”邵明姮亦是意外极了。
崔远腮颊泛红,“好巧,你也来听讲禅?”
“原本是来抄经祈福的,正巧赶上今日的讲经大典,便留下来听了几耳朵。”邵明姮与他说着话话,余光仍在留意道旁的行人。
崔远瞧出她心不在焉,便问了下。
邵明姮望着他,忽地生出一个办法,遂扯了扯崔远的袖子,示意他随自己往外走。
两人站在西墙跟的人群外,邵明姮为难地开口:“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崔远立时应声:“当然。”
长荣实在没忍住,随手拉了个扫地的小和尚问。
那小和尚一脸懵懂:“每日来寺里的香客数不胜数,女客也不在少数,我不大清楚的。”
长荣忙与他描述邵明姮的长相:“她约莫这么高,然后肌肤很白,眼睛很大,身量纤瘦,总之站在人堆里一眼就能认出来,美若天仙那种。”
小和尚脸一红,双手合十认真回他:“阿弥陀佛,色即是空,所有女客在小僧眼里都是同等模样。”
长荣脑子疼,只好硬着头皮问:“那你有没有看见我嘴里这种女客?”
“没有。”
倒是很笃定。
长荣回到顾云庭身旁,见他还在挨间大殿搜寻,不由劝道:“郎君,我问过小和尚了,他说没有姮姑娘这样的女客上来,必是邵家那仆从骗了咱们。”
“不会。”顾云庭依旧很笃定。
长荣忍不住,小声嘟囔了句:“万一是呢?”
顾云庭斜眸扫去。
长荣讪讪:“兴许姮姑娘的哥哥提前嘱咐过,不让姓顾的郎君登门呢?”
顾云庭神色一滞,捏伞骨的手指攥紧,眸眼亦跟着清冷起来。
然目光一顿,他猝然提步,朝着西边院子走去。
崔远走在前头,时不时往后瞟一眼,待看见顾云庭时,又三步并作两步加急往前奔跑,衣袍飘起来,幞头微微抖动,跨过院门,便见他匆忙朝寺门奔走,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