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不让人去打扰。”邵明姮乖乖说道,实则还记着白日他扔掉的糖葫芦。
冯妈妈唉声叹气,守着炉火给罗袖使了个眼色,罗袖清嗓子接话:“姮姑娘,去看看郎君吧,他心情不好,又素有胃疾,天寒地冻受冷后,染上风寒可还了得,到时候又是请大夫,又是熬汤药,怕是阖府都要急坏了。”
顾少明默默嚼着羊肉,闷不做声。
最后还是去了,因为她知道顾云庭缘何不高兴。
明日便是嫂嫂的忌日,他难受伤怀在情理当中,但他不该将坏脾气转嫁给她,好容易叫宋元正信任自己,他那般霸道劈手夺了糖葫芦,宋元正又不肯露出头来了。
叩门后,屋内没有回应。
邵明姮冻得手指发疼,将平托箍在怀里,蜷着指头再叩,这次传出咳嗽声,她便推门进去。
还未站定,顾云庭冷冷斥道:“出去。”
风雪从她背后涌入,吹得头发簌簌乱舞,她咬了咬唇,眸中瞬间有些发涩,低着头,回身将门关上,仿若没有听见顾云庭的话,径直往里走。
“别过来。”
顾云庭郁沉着脸,眼皮都没掀起,手中笔娴熟地誊写,左手边已经堆了很厚一沓纸,有一张掉在地上,邵明姮蹲下身,扫到几个字,便明白过来。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是为了给嫂嫂写祭文。
手都写的发抖,却还不肯停,时不时掩唇咳嗽,面色苍白虚弱。
邵明姮站在书案对面,遮了他的光,令其拧眉不悦。
“让开。”
“郎君,我”
“出去,别脏了我的东西。”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邵明姮看了看手里的纸,犹豫再三,小心翼翼放在他写好的祭文中。
孰料指尖还没拿远,他便一把抓起纸来,搓成团子扔了出去。
一气呵成,整个动作没有看她一眼。
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为何能在顾宅立身,邵明姮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脸,宁心静气安慰自己要从容淡然,平和温顺。
她笑了笑,将平托里的瓷煲端出来,盛出一碗热腾腾的参汤,端到书案旁边的榻几上。
“郎君,你先喝完参汤吧。”
顾云庭没理会,周身上下拢着疏离之气。
“若不然我帮你写,你的身子”
“宛宁的东西,你不要碰,不准觊觎。”
邵明姮僵在原地,半晌后点头,退出去将门合上。
冬日的风冷冽干燥,吹得面皮发紧,她揉了揉眼睛,到底没忍住,嘴巴一瘪,泪珠就啪嗒啪嗒断了线。
因是年节,顾云庭和顾云慕前后回了京城,临走他与罗袖交代,约莫得快出正月才能回来,照例留下秦翀守卫。
她们一群姑娘买了烟花爆竹,除夕夜在院里架起柴火,将新宰的羔羊抹上蜜汁,串在炉架上炙烤,酱料是冯妈妈配的,羊油滋啦滋啦作响时,云轻和兰叶端着两侧翻了个面,肉香扑鼻,勾的每个人饥肠辘辘。
邵明姮拨弄炭火,时而看一眼西院,待羊肉熟了,冯妈妈沿着羊脖切下长长一条肉,分盘之后,每人端起一碟。
邵明姮去西院,秦翀跟在身后。
宋元正趴在窗上看漆黑的夜空,偶尔蹦出明晃晃的色彩,他眼睛睁的滚圆,看见来人,又猛地爬进被子里,从头到脚裹住。
嗅到香味,他扯开一角,看见邵明姮,明显没有最初那般惊恐,伸手摸到盘子里,随后快速塞进嘴里,或许是羊肉烤的太香,他卷着被子坐起来,一手端盘子,一手往嘴里狂塞,塞得满满当当后,才开始咀嚼。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邵明姮给他擦嘴,院里开始放烟火,银珠大笑的声音传到屋内,紧接着又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宋家守城时,三个儿子皆在城楼坐镇厮杀,硝烟卷着血腥气,四处弥漫,逆贼杀红了眼,便有几支小队悄悄潜入城楼,安了炸药,三人是在百姓的注视下被活生生炸死的。
邵明姮听到消息时,始终不信,她不信三郎会死,明明前几日还跟自己说笑的人,怎么会不打招呼就消失。她去过炸毁的城楼,想要寻三郎的踪迹,然而尸首悉数面目全非,残肢断腿比比皆是,她找到作呕,还是找不到三郎。
后来宋邵两家出事,她看见宋都督的人头悬挂在城楼,那一刻,她确信三郎死了。
若他活着,又怎能容忍最敬重的父亲被人欺侮诋毁!
宋元正是三郎身边人,邵明姮很想弄清楚他究竟经历了什么,还会不会有旁人生还。
她垂下眼睫,愈是这样热闹的时候,心里愈是难受。
轰隆一声巨响,邵明姮随之望去,城里富户每年都会燃放巨型烟火,半边天仿佛罩上一层红纱,流光溢彩,将徐州城映照的恍如白昼。
然,宋元正面庞忽然紧张,双目越瞪越大,似乎要跃出眼眶,他抖动双唇,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整个人紧紧绷着,忍着。
邵明姮方要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