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回头又想,自己该是何等无趣可笑,才会问出这种荒诞低级的问题。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匆忙而又频繁。
四日后才褪去乌青,日光暖暖撒开,不过半个时辰,空气里都是干热的。
罗袖指挥大家一起往外搬书,晒书,整个院子堆满了书籍,虽说繁琐但都按照年份和属性分好类别。
邵明姮也在帮忙,弯着腰来回摆放,顾云庭正在小憩,他将停了汤药,身体疲乏嗜睡,罗袖说总要有几日过渡,往后便好了。
她逡巡许久,终于在边角处发现了想要的东西。
刑部和大理寺审理的历年旧案,厚厚一摞,她咽了咽嗓子,忐忑且激动地走过去,伸手,覆在书页那几个雄厚的字上。
她满心满脑都是欢喜,以至于身后站了个人都不知道,她攥着书脊想要拿起来,却被冷不丁一声轻笑吓得猛一哆嗦。
“邵小娘子,你在做什么?”
邵明姮后脊发麻,捏着手指快速寻找说辞。
顾云庭走上前,瞥了眼她,弯腰捡起案录。
他身形高大,几乎将邵明姮罩在阴影中,太阳那般炽热,可邵明姮觉得手脚冰凉。
“我在帮忙晾晒书本。”
她说的理直气壮,心里实则虚的不行。
顾云庭淡笑,拍了拍掌中的案录,声音瞬间凉下来:“不要自作聪明。”
邵明姮的脸灰败惨淡。
“换身衣裳,同我出府。”
清月教坊
偌大的园子,曲折幽雅,小厮在前面引路,将两人带到三层高的阁楼里。
甫一入门,便看见五把精美的琵琶,盛放在雕花木柜中。
小厮欠身:“大人,您稍等,琼娘马上就来。”
清月教坊的琵琶出名,尤以琼娘的琵琶最好。
当日翠华山,琼娘一曲《绿腰》引得宾客连连称叹,只可惜翌日琼娘离开,顶替的如意弹的风情有余,技艺不足。
“大人。”抱着琵琶走来的女子穿一袭紫色薄罗衫,臂弯勾着织锦帔子,眼妆浓艳,鼻梁高挺,嫣红的唇轻启,未语先笑,她福身行礼,随后走到堂中,坐在备好的红木椅上调拨琴弦。
“大人想听什么曲子?”
“绿腰。”
琼娘颔首,继而开始拨弦奏乐。
邵明姮自小不太出入此等场合,又不爱乐器曲目,但也能听出绿腰的新丽委婉,柔美热情,好像冲突下迸发的美,更叫人为之动容。
她听了少顷,扭头与顾云庭小声道:“她是琼娘吗?”
“可听出什么不同?”顾云庭不答反问,心中其实也有疑虑。
“我听不出来,”邵明姮摇头,“可我曾经听人说过,琼娘怀抱琵琶为文单国大红酸枝所制,徐州只此一把,很是名贵。”
顾云庭顺势看去,却未察觉哪里有异。
邵明姮靠近些,指着琵琶与他仔细分析:“这把琵琶仿的很像,但肯定不是大红酸枝,而是普通的酸枝木。”
“它的颜色比大红酸枝要浅一点,筋脉更细,还有上面的纹路,大红酸枝是绝不可能出现鸡翅纹的。从琵琶外貌来看,更像是骠国红酸枝木料。”
顾云庭忍不住看她,小娘子眸光涟涟,神色明媚,他压下惊叹,面不改色的转过头打量琼娘。
那夜琼娘也是今日的装扮,只是弹奏《绿腰》的情绪稍有不同,那夜仿佛更加温婉浓郁,流畅生动,今日的琵琶也是好的,只是比不上那一夜。
曲毕,顾云庭赏了银子。
“都言琼娘琵琶千金不换,能否有幸近观?”
琼娘微微一顿,很快莞尔,她抱起琵琶走到两人面前,弓起身来将琵琶举在半空,“大人请观。”
邵明姮轻嗅,很快坐直身体。
听见顾云庭赞叹:“果真是声色俱佳的好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