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嫉妒却又忍不住庆幸,庆幸自己还能再度获得拥有宛宁的机会。如今的顾家今非昔比,他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瘦弱无为的少年,宛宁想要的一切,他都能想尽办法给与。
他激动不已,盘算着徐徐图之,却不料宛宁连机会都不给他,孤身跃入河中。
他心灰意冷,无论如何都不明白,为什么一次次求而不得。
他所要不多,为何连这丁点的情/爱都无法得偿所愿。
他冷冷盯着邵明姮,指尖攥到发白,随后重新坐下,俯身上前。
少女的幽香蛊惑人心。
他想,他本就不是好人。
“哥哥,我怕”
拇指停在她唇角上方,顾云庭掀开眼皮,泪水黏着睫毛,湿漉漉的贴在下眼睑,鼻尖抽动,已然哭的心神难抑。
此时的邵明姮,梦里是一张张居心叵测不怀好意的脸。
“邵娘子,案子铁定翻不了,你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徐州城除了我,谁敢要你。”
“正妻虽不可能,做我妾室通房也好,你若乖乖,我不会亏待你。”
“邵娘子,你当那申家能护得住你?我不是不想帮你,实在是爱莫能助,我在城东还有处宅子,你总在申家住着也不像话,不若早些搬过去,有什么事,咱们慢慢商量。”
“你去求徐大人,没准他看见你就心软了,或许还能给你留条活路,但就别想着翻案了,保命要紧。”
年老的,贪婪的,狰狞可怖的,各种丑陋嘴脸蜂拥而至,拥挤在她面前,她心里很害怕,又不愿叫他们看到自己的软弱,愈加欺负,遂装的稳重不迫,谁都不惧的模样。
顾云庭阖眸,当年因缘际会他借住在昌平伯府,小院位于西北角,地处偏僻,环境清幽,那会儿他正生着病,汤药不离身,故而昌平伯夫人特意叮嘱了家中小辈,不要过去打扰他养病。
顾云庭少年老成,知晓是场面话,但并不点破,他喜静,即便是没人过去也不觉得孤单,素日读书写字修养本性。
有一日他在松树下小坐,隔着一堵墙,听见几个孩子在玩闹。
不多时便有只毽子飞了过来,堪堪掉在他脚边。
他没动,墙壁外窸窸窣窣,接着便是说话声。
“谁踢得谁过去捡!”
“小五踢得,叫她去!”
“我不去,我不去!”被点到名字的小娘子说话间哭起来,像是被吓坏了,“我不想被传染痨病,我不想死。”
顾云庭面色青白,一动不动坐在阴影中。
“那谁过去?”
“小五害怕,我们也害怕,碰到他用的东西万一染病,被爹娘丢出去怎么办?他不就是被爹娘丢了,才养在咱们院里的吗?”
“那就都别去!”
顾云庭像是坐在冰天雪地里,喉咙发痒,他强忍着不敢咳嗽,怕被他们听见,怕他们像看见鬼一样一哄而散。
忍得眼眶火热,肺腑快要憋爆了,突然有道清凉的嗓音隔着墙壁传来。
“你们几个不要乱说,那小郎君爹娘恰巧有事去了外地,怕小郎君受不了颠簸这才留下来让父亲母亲帮忙照看,等他身子好了,便会过来一起玩。”
“宛宁姐姐,我可不敢同他玩。”
“我也不敢!”
被孤立而无法解释,独自一人吞着猜忌隐忍求生,那些年,他见过太多嘴脸,避之不及的,阳奉阴违的,表里不一的,明面上陪着笑,转过头又赶忙就着香胰洗上遍手。
顾云庭看着眼前人,她还在小声的哭,哭的枕面全湿了。
他想,他不是好人,但也不是禽兽。
他深吸了口气,弯腰从地上捡起薄衾,盖在她身上,手指捏住被沿拉高,掖在她颈间,就在他要抽出手的时候。
那半开的唇忽的冲他张嘴,雪白的小牙咬住他手指。
他“嘶”了声,蹙眉瞪过去,邵明姮咬的很用力,像是梦到什么坏人,凶狠的像只小兽,牙尖往下硬怼。
顾云庭气急,恨不能给她敲掉那两对牙齿。
左手钳住她下颌,向内掰开,好容易拔/出手指,起身,拂袖而去。
邵明姮翻了个身,低喃了声:“哥”
翌日清晨,邵明姮去厨房同冯妈妈说话时,银珠正好也过去。
她打了个哈欠,道:“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好像有人在打架。”
邵明姮摇头:“是不是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