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李叙在醒来后放空了好一阵子,然后才意识过来,自己原来睡着了。
回过神,他眨了眨眼,下意识往房门口看去,原先蹲坐在那的女孩子已经不在。
眸光暗下。
李叙心想,这世界果然还是这样,每个承诺他的人,最后总是早一步先把他丢下。
他觉得脚有些麻了,想换个姿势靠着墙,正要把屈在膝上的手放下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热。
李叙一怔,转头看去,就见女孩子屈着身靠着衣橱打盹,左手轻轻勾着他四隻指头。
「??」
瞳孔轻颤,他停下动作,就怕吵醒她以后会看见曾在他母亲眼里出现的景色。
他不晓得孟耘为什么要回来,也不晓得她为什么赶不走,他都说了不想见她,说了不喜欢她,她为什么还愿意待在这,愿意和他说话?
她明明就已经不要他了。
她明明就选择回到她最好的朋友身边。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帮着李絮把他留下?
她明明就不要他,为什么却还要记着这么多有关他的事情?
她为什么要问他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为什么还要叫他再多告诉她一点,说她会全部记下,说以后都陪着他吃?
这些从前只有李絮在乎的事,为什么她会想要知道,还想要记得?
李叙发现,他好像永远都不明白孟耘在想些什么。像他这样不正常的人,就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理解她在想些什么,因为他们本来就不一样。
他们本来就不一样,所以她不喜欢真正的他,才是正常。
既然正常,他为什么还对她发脾气,为什么在她拋下自己时感到悲伤?
又是为什么,他明明不想再看见她,不想再记着她,却还是在发现她如此靠近自己的时候,又希望能看清她的模样?
李絮说,她昨晚都没睡,是为了要看着他吗?
她会看着他,是因为李絮拜託她留下他,还是因为她也和李絮一样希望他留下?
孟耘会希望他留下吗?
李叙什么也看不清,所以没发现在看着她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孟耘其实也正看着他。
早在他一有动静的瞬间,她就睁开眼了。
她根本不敢睡,怕一睡了,怕一没看着,下一次再看见他就是憾事发生的那刻。
这些天,她总是不断地不断地想起和他相遇的那一晚,他高坐在阳台的栏杆上,脚下是入夜城市的灯火阑珊,晚风萧瑟,吹乱了他墨色的短发,也把他宽实的身躯削成单薄。
背影苍凉,灵魂欲坠。
然后她会想,如果当时她没拉下他,或者如果当时她根本来不及拉住他,那么她是不是就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从高处摔下,然后从此,他在她记忆里最后的模样,就是倒在血泊里躯干扭曲脏器破裂的一具尸体?
每当想像那画面,她都心痛得像要窒息。
她没有办法想像他死去。
这些天她说的每一句话、问的每一个问题,李叙全都没有回应她。
她早有预料,儘管心理难堪,还是安慰自己至少李叙没嫌她吵,也没要她出去。
她总是偷偷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来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怕吵醒了他就又得退回房门口,与他隔着遥远的距离,不能确确实实地把他握在手心,确定他哪都不会去,不会去做那些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好不容易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明明说她还有他的。
她还有他,所以他得一直在她身边,哪里都不能去啊。
「李叙,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清晨,李絮手边的稿子写到了个段落。
她闔上笔电,起身后却没在房门口看见孟耘的身影,心一惊,她连忙快步走进房里,却见女孩子和李叙一同坐在角落,两人轻拉着彼此的手,头靠着头,安静地睡着。
眸色一软,李絮轻吁了口气,从客房里拿了条薄毯出来,替他们盖上。
毯子碰上手臂时,李叙醒来,李絮抬手将食指贴在他唇前,用着气音轻道:「孟耘睡了,你别吵醒她。我回去洗个澡,你再陪她睡一会,晚点我们吃早餐。」
李叙垂眸瞥了身旁的女孩子一眼,默许了。
孟耘醒来时,人躺在床上,起初她没反应过来,直觉地想找手机确认时间,过了几秒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立刻坐起身张望,发觉房里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
她愣了眼,看着原先总杵着一个人的角落连个影子也看不见,吓得跳下床,拖鞋也没穿就跑出房外,口吻叠满了惊慌,「李叙!」
喊声一出,坐在餐桌两边的男女同时转过头看她。
这画面,似曾相识。
「孟耘,过来吃点东西吧。」开口的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