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仕春哀求道:“趁他没有回来,我们赶紧逃走吧。逃离这里,逃出大胤,没有人会知道,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费金亦终于无法忍耐,三两步走到费仕春面前,将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也一脚踹倒。
他神情偏执,厉声道:“容见不知道,也没有证据。这是一场战争,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她没有赢,我也还没输。”
费仕春躺在地上,捂着胸腹,哀哀地恳求着。他没有父亲那样的自信,在皇权之战中,没有中间选项,不是赢就是死,费金亦熬死了容士淮,杀死了容宁,现在却没有能力结果容见,就只会因对方而死。
费金亦强自镇定道:“她要以公主的身份登上皇位,在道德上就更不能有瑕疵,不可能背负弑父的名头。还有时间,就有转圜的余地。”
费金亦抬头,看着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布置。
前朝的名家大作,各种珍稀孤本,数十年才能烧成一个瓷器,这些只是权力的很小一部分的附庸。
费金亦绝不可能离开这里,为了这个位置,他付出了自己的一生,怎么可能就这样舍弃?
没有必要害怕。
费金亦安慰自己,将事情往好处想了想,世族还会继续抵抗下去,他们是自己最后的依靠。
十月三日,容见重回上京。
借由万来商会的遮掩,一路上走得还算轻松,没再出现任何意外。
因没有公主仪驾,也不好就这么去往太平宫,到时候再被拦下来,十分不妥。
容见便派人先去了崔桂的府上,递了封信,盖有他的私印。
崔府管家急忙入宫将消息告诉崔桂,说是公主的意思,让首辅做些准备,要在黄昏时回宫。
时不待人,也容不得过多修整,容见换了一身繁复的宫装,装点了很华美的首饰,马车畅通无阻,驶入了太平宫门。
甫一进去,门口的宽阔大路上就等了数十名官员。
明野先一步下马,走到了马车边,伸出了手。
一隻手搭在了明野的臂弯上。
容见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刚一落定,便是浩浩荡荡地请安声。
崔桂一贯古板严肃,此时却情难自已,泣不成声。
明野陪在容见的身侧,久违地回到宫中。离开上京时,他虽然已是锦衣卫中的后起之秀,但毕竟只是皇帝近臣,对朝堂局势起不了太大作用。而现在却不同了。
他是长公主身后最强有力的支柱。
容见向前走了几步,先是扶起劳苦功高的崔桂,又随意地点出礼部尚书,不紧不慢道:“陛下怎么没来,不应当来恭贺儿臣平安归来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敢作声了。
虽然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费金亦的谋划,是他通敌叛国,但也明白是正中皇帝下怀。
所以长公主才会去的那么急,甚至连回来的时候都不算顺利。
但长公主平安归来,甚至刻意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脸,就是为了公告天下,告诉朝堂之上的人这个事实。
局势变了,费金亦的这个皇帝,大概是真的做不了多长时间了。
容见只是随口一问,也不是真的要等人回答。
他偏过头,巍峨的宫墙下,残阳如血般覆在地面上。
离开的时候是清晨,容见没有想太多。但做一件那样冒险,很有可能有去无回的事,心绪难免有些起伏。
而回来的时候,明野就在他身边,即使知道要面对费金亦,这个做了十几年皇帝、心狠手辣,在《恶种》原文中也算是大反派的人,容见却没有丝毫害怕。
容见扶着明野的手,在众人面前,沿着大路,一路向宫内走去。
这本来是于礼不合的。他们没有定亲,不能有这样亲密的举动,但在场之人,无一敢提出反对。
顾之平站在人群最后,偷偷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以他的官职,本来是没有资格来的,还是求了师长,说是曾在长公主身边任职,很放不下公主的安危,才被允许来了这里。
那日长公主虽然将顾之平赶了出去,不允许他再在自己身边伺候笔墨,但到底没说太多,是以翰林院的人也不知道其中关系,也没有对他苛责。
得知长公主要去往寒山城和亲的时候,顾之平惊慌失措,但内心隐秘之处还是又些许窃喜。长公主再怎么金尊玉贵,有再多人的支持,还是要去和亲,并为此付出一生。那个在长公主口中,自己不能与之相比的大将军明野,也做不了什么。
顾之平明知自己不该这么想,却无法抑製这个卑劣的念头。
直到长公主回宫。他逆光站在明野身边,半垂着眼的神态看起来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矜贵,令顾之平驰魂夺魄,一时不能言语。
长公主似乎永远不会改变,是他的品格在这个名利场中变了,连志向也丢失了。
顾之平愧疚难耐,他想拾回自己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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