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是毋庸置疑的语调:“无论在或是不在,本宫都不在意。他今夜须得出现在本宫面前,受到封赏恩典才行。”
章同知低着头,行为恭敬,但话里却不是那么回事:“殿下报恩心切,臣也明白。但明野是当时唯一的见证人,他一介三等侍卫,往日里看不出什么才能,竟可拔刀杀马,实在匪夷所思。锦衣卫也得将他调查清楚,洗干净嫌疑,才能放出来,这也是为了护佑殿下日后的安全。”
倒不是章同知拿乔,这事虽然出在公主身上,公主是苦主,但宫中做主的到底还是皇帝和太后。长公主是受害者,却没有决定的权利,他是被迫沉默的人。
长公主轻轻“哦”了一声,似乎非常疑惑:“若是等章同知、等诸位清白的侍卫赶来护卫,昨日本宫怕是早已身首异处,魂归天外,下去陪母亲与祖父了。”
他的声音含笑,不像是生气,章同知却从脚下生出一阵寒气,又跪地道:“臣等不敢。”
公主似乎有些乏了,幔帐微微拨开,伸出一隻手。那隻手生得很美,肤色雪白,手指纤长,抬起时会露出手腕,青灰色的筋脉蔓延往上,消失在薄纱遮掩下。
这是一双不能握刀持剑的手,因其修长,又因其美丽,令观察力惊人的锦衣卫章同知产生些许疑惑,因为太雌雄莫辨了。
但片刻后,他又确定这是一个女子的手。因为长公主的指甲被凤仙花涂抹成了红色,没有一个男人的手能如此合宜。
然后,长公主松开手,丢出一枚腰牌,“哐当”落地,砸在章同知的面前。那是公主的东西,上面写了长乐殿主位的名头。
长公主不再提那个救下他的明野,语调依旧是天真的:“本宫今年十七岁,若是寻常人家,也该到了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的年纪。因皇上太后垂怜,不忍让本宫太早出嫁,所以还留在长乐殿中虚度岁月。没料到竟有歹人包藏祸心,想要祸乱大胤国祚,其心可诛。此次没有得逞,想必举朝震惊,本宫虽然还想留在宫中,但也不得不担起责任。”
他的嗓音恹恹的,很有些厌烦的意思,最后一句是:“同知,你明白吗?”
担起责任。什么责任?自然是留下容氏子嗣的责任。
章同知陡然一惊,心下明白这位长公主绝没有他之前想象中的幼稚无知。
仁善而不失威严,看得清局势而固有坚持。
公主逐渐长大,不出意外即将诞下皇子,是垂垂老矣的太后,还是小皇帝的母亲,哪一个更有可能垂帘听政,把持朝纲呢?
章同知原来笃信前一个,现在却琢磨不透了。
锦衣卫与戍守边疆的将士不同,将士们拚的是血与命,锦衣卫虽然干活,但到底最要紧的是上头的意思。
章同知微微抬头,看向帷帐间还未完全闭合起的缝隙,期望借此窥见公主真正的想法。
不过片刻,他双手捧起那枚腰牌,谨慎道:“殿下之命,微臣不敢违抗。”
明野不得不放。
容见看着章同知离开。
章同知穿的是一身黑底绣金的飞鱼服,与一般侍卫的单色曳撒不同,行走之间,衣摆熠熠生辉,看起来非同一般。
如果是明野,穿起来应当更为英俊好看。
自醒来后,容见总是会想起明野。
总是,总是。
方才和章同知说话间,容见绷得很紧,背是挺直的,松懈下来后竟有点痛。
容见装得不动声色,利用长公主的优势演起戏也不算太难。
让他杀人,他这辈子也拿不动刀。但这些用言语,用行为能做到的事,还是能试一试的。
他依旧在发烧,容见很清楚这一点。
靠着的铜柱令他的体温下降,让他清醒;跳动着的神经不时传来刺痛;身体上的不适反而让他的精神更为警觉。即使隔着帷帐,居高临下看着章同知时,他也能从动作言语间观察到对方的变化,以不同的话应对。
结果似乎不错,容见达成所愿。
他只是觉得很累,很想要见到明野。
应付完章同知后,容见找了个小太监跟着他回去,等得到对方确实放了明野离开的消息传回来,才算是真正放下心,又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容见总觉得头痛,但还在可以忍耐的程度,他也没有那么娇气,打工的时候曾经不小心折断了小指的骨头,也是自己去医院包扎的。
再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黑暗,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容见感觉到渴,摸索着起身,想要倒水喝。
周姑姑连忙扶住他,她已经打理好了自己,为容见斟了茶水,轻声细语道:“殿下,竹泉修士来了,正准备为您请脉。”
竹泉修士,这是谁?
病中的容见大脑迟钝,记性更差,想了好半天,才记起来这个人。
十七年前,容宁的孩子一出生就是死胎,还是附近庙里的大师妙手回春,才将孩子救了回来。此时外面战火纷飞,容士淮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