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一惊,忙道:“公主不敢的。”
太后靠在床边:“她有什么不敢的,和她那个母亲一样。”
那么不听话,那么令她厌烦。
从小到大,太后徐贞都不是最受宠的那个女儿。
她的父亲是个体面的乡绅,一妻四妾,她托生在太太肚子里,排行第四,上头一个姐姐两个哥哥。
她的亲姐姐最得父母喜爱,她出生的不早不晚,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便无人在意了。
父亲看中了容士淮,觉得对方是个可造之材,想将一个女儿嫁给对方。
姐姐嫌弃容士淮是个乡下来的粗汉,只有一身力气,不愿结亲,这门婚事就落到她的头上。
那时候容士淮甚至还不叫这个名字,成亲的时候,姐姐祝她婚姻美满幸福,徐贞痛的咬破了嘴唇。
谁知道以后的事呢?
她又想到她的丈夫容士淮登基为帝,自己加冕为后,姐姐嫁了个举人,千里迢迢来祝喜的那一天。
其实她已经很少会想到自己的姐姐了,因为她是这个王朝最有权势的女子,没必要回忆往昔。
太后轻轻道:“容见以为那些世家大族能护住自己吗?她的父亲,哀家的好驸马会允许吗?”
陈嬷嬷回道:“公主年纪还小,不懂得太后娘娘的苦心。”
太后摆了摆手。
容见想要做什么都没有意义。她会将这份荣耀延续下去,但不是为了她的家族,那些是他的附庸,她只是为了自己。
躺在床上时,太后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又想起了自己那双早死的儿女。她深爱的与不爱的,但无论如何,他们已经死去,而她还会活很久。
“熄灯吧。”
慈宁殿的灯火于一瞬间熄灭,似乎是永恆的寂静笼罩了这个地方。
第二天清晨,在停课两日后,容见终于又要去上学了。
仰俯斋的上课时间要早半个时辰,读书更为勉励,容见艰难地提前起床,紧赶慢赶地到的时候,还是迟到了。
仰俯斋的桌椅昨晚已重新摆置,靠左的地方隔了一扇屏风,消息灵通些的已经得知公主以后就要在那读书了。
但人还未到之事,不知真假,也无人敢谈论,隻佯装不知。
容见来的时候,讲策论的孙先生已讲了小半刻钟。他微微福身,先后向讲学先生和在座的学生都讲了句“抱歉”,便急急忙忙捧着书,去了事先安置好的八扇金漆锦绣江山围屏后入座。
这一下恍若惊雷,惊得在座学子议论纷纷。
孙先生拍了拍惊堂木,书斋里才逐渐安静下来。
“——摩而恐之,高而动之,微而证之,符而应之,拥而塞之,乱而惑之,是谓计谋。”
容见强迫自己认真听课。这一次没有退路,他总不可能再转回原来的宁世斋。
孙先生每将一处,都要点学生旁解,今天总是点容见的名。
大多时候,容见坦白地说不明白,偶尔有些许浅薄的感悟,也直言不讳。
和在宁世斋沉重的学神包袱不同,他在这第一天读书,文盲点又能如何?
更何况最开始的时候愚笨一些,大约也能让皇帝放心。
他真不是有备而来。
好不容易熬到课间休息,容见累的身心俱疲,想要趴在桌上休息,却想到屏风是透光的,不能太过放肆,隻好强撑着下巴。
没料到有人却敲了敲屏风的木柱,容见一抬头,看到屏风另一边乌泱泱的一群人影攒动。
看来同学们都对身为长公主的新同学容见很感兴趣。
容见也不能说不见,便使人打开了一扇屏风。
为首的那人朝容见拱了拱手,道:“拜见殿下。”
容见用伪声道:“大家同为书斋学生,无需如此客气。”
于是,一个又一个同学开始自我介绍。
能到太平宫里念书的子弟,当然都是各家各族的得意后生。什么恩伯公府二房的三公子,礼部侍郎家的三公子,阁老族里的表公子……容见虽不连忙,但对人脸的辨别能力也不算强,看完一轮,十几个同学,隻略记得几个名字,和脸也对不上号。
本来是和乐融融的新生友好交流,坐在讲堂上的孙先生却猛地咳嗽一声。
他斥责学生道:“此间虽是休息时间,尔等不用心读书,何故如此吵闹繁杂?”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
孙先生教训完学生,语气似乎放得缓和,实际又对准了容见,他长长叹了口气:“公主身份尊贵,但到底是女子,怎能与外男见面?”
容见愣了一下。
上课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孙先生的不善和刻意为难,但对方是老师,他是学生,提问也没什么,他也未放在心上。
昨日他也听程老先生说了,这位孙先生是翰林的老学究,很有才识,但为人刻板,性情古怪,颇有些不通情达理。
容见曾以为他同齐先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