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往下滑,沉沉地落在了地砖上,发出咚得一声闷响。
那声音算不得大,宋彦文却像被吓到了似的,手指一颤,不敢伸手去拿。
皇帝怒道:“给朕念!”
一阵窸窣的翻页声,跟着是宋彦文略显温吞的声音,“求燕朝皇帝陛下救济相帮,八十万两白银,二十万两黄金,以解我族燃眉之困。另求娶燕朝公主殿下,为我王正妃,永结两族之好,再求二十万头山羊陪嫁我族……”
宋彦文的声音越念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
皇帝冷笑一声,“且不说他这一次擅自把每年的赏银多加了三成有余,便说要求娶公主,你们想将哪个公主送去?”
又是一阵沉默,皇帝尖锐的目光缓缓从这些人的头顶扫过,知道他们的心里多半都只有一个人选。
想到这个名字,皇帝手掌撑着御案,身子不由得晃了晃,再开口时,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朕总归有四个女儿,三个都不满十岁,个头还没有桌案高。”
“还有两个妹妹,一个早死,一个倒是云英未嫁,却已经三十几岁,总不能将她送到北夷,那还不如直接宣战。”
“剩下的,便是其余宗室之女。要么连孩子都生了三四个,要么便是连十岁都不到的年纪,惟有一个年纪适合的……”
说到这,皇帝也不由得顿住,“是善善。是刚成亲半日的永安公主。”
“难道,你们想让朕将她送出去吗?”
没有人说话。
皇帝的视线停在宋彦文的身上,不敢相信一般,又问了一遍,“文儿,那是你的亲姐姐,你可知道,若是真的将她送到北夷,她一辈子都再回不来了。你真的想要将她送去和亲吗?”
宋彦文艰难地摇了摇头,无法回答。
而这时,一直跪在太子身后的元辅和却往前膝行了两步,拱手道:“陛下!”
“陛下。”他叩一次头,才又继续说道,“如今在北夷掌权的八皇子非同小可,自他继位以来,征战数月,迅速扩张了北夷的国土,如今想必是钱粮不足,才会来找咱们要银子。”
“咱们若是不给,他们便会与咱们鱼死网破,死缠烂打。就算最后得胜又如何?民心慌乱,朝廷得不偿失。”
“但若是安抚下去,他们偃旗息鼓之日,咱们再趁机敲打,方为上策。”
皇帝沉默一瞬,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元辅和便接着道:“更何况,以八皇子的城府,臣实在不相信,他会不知咱们大燕没有适龄的宗室女。”
“依臣之见,他就是冲着永安公主来的。”
这话一出,皇帝也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既然他已经将自己的心思摆在了明面上,那么咱们不如暂且满足他们,只是委屈了公主殿下。但若是能以永安公主一人之力平息两族交战,那便是漠北,甚至整个大燕的功臣,到时候陛下再将公主殿下迎回来,又有谁敢说三道四?”
“所以,臣恳请陛下以国为重,以大局为重。”
说完,他藏在袖口之中的右手隐秘地后勾了一下,身后几个宰相,除了跪在最后,最年轻的徐兴之外,皆俯下身去,“臣附议。”
徐兴见此也立刻躬下身,动了动嘴唇,但到底是没有开口说出半个字来。
皇帝长叹一声,“你们先下去吧,朕,朕再想想。”
几人跪安退下,殿门合上的那一瞬间,皇帝又坐回了龙椅上。
一直跪伏在台阶上的顺喜立刻抬起腰,开始收拾地上散乱的折子,许久,皇帝冷不丁问一句,“顺喜,你说,朕还要不要坚持?”
顺喜一个内监,哪里敢妄议朝政,嗫嚅着不敢开口。
皇帝也根本便没指望他的回答,他抬手掩住半张脸,也掩住了一声叹息。
金银牛羊都是小事,送一个公主和亲才是大事。
北夷虽蛮横,这些年来却还是要依附大燕。
可若是他真的在这个时候,将刚刚大婚的公主送过去,那便是让大燕与北夷君臣之位颠倒。
不,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皇帝突然坐直身子,他拿起桌上的一个空白折子,吩咐道:“顺喜,研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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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殿离开之后,太子便直接回东宫了,徐兴也借口家中有事,乘一顶小轿快步离开。
剩下六个人步行往宫门走去,元辅和走在最前,后面几个人隐隐以他为首。
许久,宫门都近在眼前了,不知谁问了一句,“元相,您觉得……陛下会答应咱们的奏议吗?”
元辅和捋着胡子,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其余人多半也是这样想的,见此都沉默下来。
元辅和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笑着拍了拍身边的高随,继续往前走。
其他几个人也都不敢再说话,于是一行六个人就这样穿过宫门,各自登上轿撵,回家去了。
元辅和是最先到的,因此他的轿子被堵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