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谌掌心生出汗意,却自虐一般不挪动脚步,直到看见公主府的大门打开又合上,宋善宁的背影再也看不见。
他才终于闭了闭眼睛,悄然离开。
-
宁阳长公主府主殿。
长公主卧房之中,苗若枫上半身布满淋漓的汗,从床上退下来。
床榻里侧,宁阳长公主宋梧已经睡熟,卷着锦被藏在帷帐之中。苗若枫自己捡起地上的长衫,直接套在身上,汗渍还没下去,将后背狼狈的洇湿一片。
他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却没有清水给他擦洗,只得回去再说。
刚刚系好扣子,便听到外面有极轻的敲门声,像是在提醒什么。
苗若枫眸色有那么一瞬的幽暗,随即便恢复了正常,转身走出了宋梧的卧房。
廊下有等候多时的婢女,将灯笼递给他,说:“公子慢走。”
苗若枫和煦一笑,朝她点点头,结果灯笼,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苗若枫和宋梧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宋梧对他年少倾心,当初林家出事,便是她竭力将苗若枫从牢里换了出来,之后藏进了自己的府里。
而宋梧今年已经年逾三十,却依然云英未嫁,在公主府里深居简出,低调地几乎让人忘了她这个人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她这般低调,才让苗若枫可以在她的府邸里深藏将近二十年。
可苗若枫毕竟是罪臣,宋梧这公主再不受待见,也是名正言顺的长公主,两人的相处像是夫妻,却实际连情人都不是。
当年宋梧倾心苗家苗家小公子,是宋梧不自量力。
可是现在身份颠倒,当初那不可一世的苗公子却要借助这么一个出身低贱的公主来保命。
他不甘心,却又没办法。
在宋梧的人跟前,他并不敢表现出自己的真实态度,直到进了自己的卧房,他才彻底阴沉下脸。
多宝架上摆满了宋梧送给他的珍品名器,那般贵重,可这些在苗若枫看来,不过是备受屈辱的证据。
他握住桌上的花瓶,想要一股脑摔碎,但终究忍住了。
铛的一声,他又将瓷瓶放了回去。
“怪不得舅舅这么着急,原来是屈辱的日子早已过到头了。”
安静的卧房忽然传来一道男声,苗若枫一惊,抬眼望去,却见谢谌正握着一本书,旁若无人地走到了他的桌前。
苗若枫抬眼看他,不算意外,声音也很平静,“专门来看我的笑话?”
谢谌冷笑一声,“我没有那么闲。”
苗若枫一怔,“你想通了?”
他有些怀疑地问:“这才多久,便想通了。”
谢谌将那本从苗若枫书桌上拿的书扔给他,封面露出来,写着《越王传》。
“舅舅都自比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了,”他压下眼底的那一点嘲弄,语气却已经不算友善,“而我本身就是天子血脉,想要夺位,也正常吧?”
谋谢
谢谌丝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 就好像说出口的不是什么株连九族的谋逆之词一样。
纵使苗若枫一直有这样的念头,却也不自觉地迟钝了一瞬,半晌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下,说:“你娘那般柔弱的女子, 竟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可见苗家血脉贵重, 并不是天要亡我。”
他不在意谢谌嘲弄的态度,拉开椅子在桌前坐下, 然后抬手示意谢谌也坐, “你来找我, 想必已经有了计较。”
谢谌不避讳地说:“是。”
“所以,出什么事了,让你最终下定决心?”
谢谌闭口不言宋善宁, 只提织锦, “锦姨失踪了。”
只说这一句, 但苗若枫已经懂了,他思索道:“林氏发现了什么?”
从刚才说出来的那一刻起, 谢谌便始终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苗若枫,见他神色如常, 心里的石头便也悄悄落了地。
在窦承那, 谢谌没有说, 织锦除了可能被林皇后的人带走,还有一种可能, 就是落入了苗若枫的手里。
几次接触下来, 他早已摸清他这位舅舅的性子,极度骄傲与自负, 当年, 他是苗家最出众的小公子, 这只会给他添上了几分高不可攀。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的傲气让他极度自卑,心里的想法也更加极端。
他是想要报仇的,可终究没有有一个由头,没有借口,谢谌便是他的借口。
为了逼谢谌与他绑在一条船上,苗若枫恐怕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但看着他此时的神情,织锦的事应当不是他的手笔,那就是在林皇后那里了。谢谌也不矫情,单刀直入说出自己来找他的缘由,“舅舅的目的我很清楚,我可以和你合作,但是在那之前,你得让我看见你的诚意。”
苗若枫反问:“你的诚意呢?”
谢谌轻笑,“与你坦诚相待,就是我的诚意了。”
他说得不清不楚,但苗若枫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