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出了巷子口不往大道两头去,继续往南,那一半巷子腹地里去。
越往南,巷子的生意越淡,都是小本经营,除了食肆馆子,其他基本七八点就收摊了。
汪盐走着走着又看到多年前,她从孙家跑出来,就是这样没头没脑地一路往南。
最后停在的就是这家寿衣店。老式的铺子,连打烊前的门板模板都没改,七八年光景了。
她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了。
孙施惠说她神神叨叨的,寿衣店不过就是纸扎的一屋子玩意,怕什么。
汪盐拽他的手更紧了,一路脑后凉飕飕地跟着他穿行过那条巷子。
黯淡的灯火尽头,走出巷子,最南面是被人承包去的一片鱼蟹塘。阔面河风,闻得到泥土的腥气,还有塘里种得菱角和荷叶风送的莎莎声。
孙施惠问她,“有鬼吗?”
汪盐不答。
星月当空,他们一起在桥上站了会儿,再原路返回的时候,汪盐才想起他出来是买烟的。
不买了。孙施惠说,大晚上的,吸烟有害健康。
他拿着攥出来的钱,原路返回的途中,拣了个杂货铺进去,要汪盐挑冷饮吃吧。
看店的是对老夫妻。老头已经忙着打烊了,可是通着电的冰柜还在外头,汪盐一面挑冷饮一面好奇地问老爷叔,“这冰柜不弄回去吗?”
老板摇摇头,不搬回去。冰柜上有锁,到点就棉被往上头一盖,两头一锁。
汪盐调解员调研精神不改,继续问老板,“那不会被偷?”
老板仿佛听到个铁憨憨的笑话,“他怎么偷啊,扛我的冰柜走呀!”
然而老板娘笑吟吟地接待客人,用道地的方言同他们说话,不会偷的,这上头有监控,巷子隔一段都有探头,社区民警准点巡逻。
孙施惠站在边上,喝着矿泉水,闲暇应付一对老夫妻,说他太太就是干社区的,总改不掉一些职业病。
老夫妻俩当真信了,问汪盐是不是他们社区刚来的街道专员。昨儿个还听方民警说他们要来个新同事的。
汪盐哑口,挑了个山楂味的棒冰再催着孙施惠付钱的时候,老板见光鲜亮丽的两个年轻人却是掏出一张皱皱的现金出来,略微嘲笑的口吻,都老长时间没收钞票了。
老头不放心,哪怕二十块的钞票也看了又看。
等到找零出来,汪盐咬着那根山楂棒冰,同孙施惠打赌,“人家没准以为我们是骗子踩点呢!”
“是你烂好心,没事和人家瞎聊天。”
“我只是好奇那冰柜怎么办。”
“汪盐,你这话痨又社恐,很矛盾知道吗?”
来的时候,路还陌生且害怕人家的寿衣店。回去的时候就熟路起来了,汪盐再次经过那家店的时候,没事人地走过去。
手里的山楂棒冰化得太快,她又没带纸。
刚咬了一截,木棒上的一大块又松脱掉了。
啊。汪盐嘴上和手里都有,她含糊呜一声,本能地朝身边人求救。
她光呜呜,孙施惠哪里看清她手里的也化掉了,只以为她吃多了冰到了。
俯首过来,捏着她下巴就来接她嘴里的冰。
结果,汪盐被他掠夺了嘴里的,手里的也吧唧全掉地上了。
她一下子腾出手也腾出嘴了,“是手里的化了。你吃我嘴里的。”
“鬼晓得你呜呜个什么!”
只剩个木棒子的汪盐也只能认栽,把棒子扔进附近的一个垃圾桶,再来要孙施惠手里的矿泉水瓶洗手。
然后,她一路回去跟做贼一样地快。
孙施惠喊她慢一点,也不听。一时恶趣味地吓唬她,“你小心回头,有鬼。”
汪盐当真站停下来,扭头朝他,“我回头,只有你一个,变态汲取别人痛苦作乐的鬼!”
孙施惠迎面朝她走过来,笑出声,随即为了附和她口中的话,点头称道:“你现在咬牙切齿的样子我就很快乐!”
所谓快乐的人,节前几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
每天早出晚归,端午前一天,孙施惠回来的时候一身酒气。
不洗不漱,合着外衣就往汪盐身边倒。
汪盐气得怎么拖他起来都不听,“孙施惠,你喝成这样,干脆别回来!”
喝多的人意识却是清明的,他骂汪盐,“我不回来,你就惨了。”
汪盐才不买账,“你回来我才惨。”
他拖她近一点,饶是喝醉了,也有本事一把薅住她腰,“你怎么惨了,汪盐,告诉我!”
“你闻闻你这一身的烟酒味,孙施惠,你王八蛋,身上全是别的臭男人的味道,也许还有女人!”汪盐气他倒在被子上,她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别瞎叨叨。哪里有什么女人的味道,有也只有你的。”
汪盐甚至怀疑他到底有没有醉。拖不动他,也干脆拿话诱他,“施惠少爷,你先告诉我,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