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瑛吸了口气,问:人多吗?
小厮又撅着腚去看:就俩人,旁边那个趴在边上抓着他手,还有两匹马,上面驮着东西,哎呀,他快撑不住了。
拿绳子,救人!谢瑛不再犹豫,话说完赵五便去库房取来一捆麻绳,几人开了门,冲到雨中。
谢瑛站在大门口,翘脚逡巡四下,唯恐突然冲出一伙流寇,她提着心,一双眼又落在泥窝处。
赵五把绳子绑到两人粗的树上,又在自己腰间打了个结,趴下身去套泥窝里的人,套了好几次,连谢瑛都沉不住气了。
好容易套上,几人连拉带拽终于把他拖到安全处。
那人举止斯文,只是浑身上下全是泥汤,看不见全貌,旁边似乎是他随从,快要跪下感谢了。
几人说了什么,便见赵五阔步回来。
娘子,他们是外乡来的,客栈都住满了,想在咱们院里梳洗一下。
谢瑛想了会儿,低声与赵五道:你让他在前院洗,洗完便让他们离开。
不是她狠心,而是她必须保证这一院人的安全,任何突然出现的都可能危及自身。
云彦扶着膝盖,嘴里鼻腔里全是淤泥,他咳了几声,抬手慢慢捋去发间的水,像被糊住,整个人透不过气。
秋日雨夜,水凉的刺骨,谢瑛让赵五送去一盆热水。
他们很快洗完,又去净房换了身衣裳。
秀秀从那抱着一摞纸经过,迎面撞上,不由得瞪圆了眼睛,惊道:郎君,你怎么来了!
谢瑛听见响动,蹙了下眉。
便见秀秀飞跑过来,手里的纸张快要散开,发间珠花一颤一颤,她上气不接下气,捶着胸口道:娘子,你把他们留下吧。
我认得他,他是青州教过我的郎君,教我画图样的那个!
青州?谢瑛犹豫了瞬。
秀秀连连点头:嗯,他要到各地采风画舆图,偏不凑巧到登州赶上大雨,落脚地都没找到。
谢瑛手脚有些发凉,她舔了舔唇,往远处的廊下扫了眼,问:他姓甚名谁。
他姓云,我听旁人喊他六郎。
娘子,你留他们住一夜吧,天这么黑,他又刚从泥窝里爬出来,再这么走下去,很容易生病的。
秀秀摇着她胳膊,明亮的眼睛充满乞求。
半晌,谢瑛点头。
秀秀高兴的蹦起来,谢瑛淡声道:让他和五爷住在一个院里,不要到这儿来。
好!
云彦绞着衣裳的水,滴滴答答落在草丛间。
他也觉得是缘分,能在登州遇到秀秀,当时初到青州,偶然看见秀秀在柜上画图,便指点了一番。
小姑娘聪颖有天分,可惜她阿耶糊涂,要把她嫁给老县令做续弦。
郎君,你缺什么告诉我,我们娘子人可好了。秀秀忽闪着大眼睛,兴高采烈,她收留我画画,做首饰,还给我和珍珍住处,今日便是她让我们过去救你,谁能想到掉进泥窝的人会是你,竟然是你!
她愈说愈高兴,忍不住小脸涨得通红。
云彦笑:明日辞别前,定要好好谢谢你们娘子。
翌日,天依旧乌黑浓稠,起床时停了雨,然刚吃完早膳便又开始滴答。
泼墨一般,院里油亮亮的。
云彦收拾好箱笼,犹豫了下,起身走去隔壁院子。
碰见赵五,他拱手作揖:赵五哥,能否先将这四箱书籍暂存贵府,等我找好落脚处,再来取走。
赵五拿不定主意,道:我去问问娘子。
须臾,他跑回来,我们娘子说行。
云彦松了口气,便又作揖:我要走了,想亲自去跟你们娘子辞别道谢。
赵五立时道:娘子不便见外人,这是四个胡饼,你们带着应急。
小厮接过去,云彦不好强求,只得作罢。
沿着廊庑往外走,待转过影壁,不经意往内院扫过一眼。
他忽然停住脚步。
院里那人背对自己,秋香色长褙子下,穿着一件藕色襦裙,腰带系着盈盈一握,发髻简单拢在脑后,别了根折股钗。
他眼帘湿润,脚步仿若被缠住。
眨了下。
那身影挪到墙后,云彦一急,顾不上规矩提步踉跄着走去,边走边压抑呼吸,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赵五听到动静,诧异下忙追过去。
却见云彦跑到花墙处,倏地顿住脚步,清隽的衣袍微微曳动,骨节分明的手摸索在棱格墙孔。
他不敢呼吸,水雾晕染开也不敢眨眼,他走到垂花门下,像是怕惊扰到里面的人。
秀秀抬起头来,眼睛霎时充满欢喜。
郎君!
谢瑛的手骤然握紧,绢帕被攥的发皱。
她没回头,听见那人小心翼翼唤她。
阿瑛....
第40章 过来,到朕身边◎
秋风如细薄的篾片